第二百九十二章 兵變

　　大楚京城洛陽，新年的第壹天從來都是洛陽人的狂歡之日，因為這壹天，是皇城外寬闊的廣場上唯壹的壹天允許各種曲藝班子，或者其它奇技表演的地方，而大楚最高的統治者皇帝陛下也將出現在高高的皇城樓上觀看表演，如果能獲得青睞，即可壹步登天。
　　從頭壹天廣場上便進駐了無數的禦林軍，封鎖了廣場，進入廣場上的人身份並不受限制，但卻要進行嚴格的檢查，雖然皇帝只是出現在高高的城樓之上，但卻也不得不以防萬壹。
　　時近午時，廣場上已是人海人海了，人群東壹攤，西壹簇地圍觀著各種表演，不時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而表演者在喝彩聲中也更賣力，他們都清楚，喝彩聲越大，圍觀的人群越多，便越容易引起皇帝以及那些達官貴人們的註意。
　　午時過後，城樓上的宮衛軍陡然之間便多了起來，有經驗的人便知道，皇帝陛下要出現了，果不其然，沒隔多長時間，天啟皇帝帶著壹幫重臣顯貴，後宮嬪妃等人出現在皇城樓上。
　　天啟皇帝喜歡這樣的氣氛，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感覺到他的帝國仍然是繁榮昌盛，欣欣向榮。新的壹年來到了，新年新氣象，在南方興州，蓋州，青州鬧騰了幾年的叛賊，年前忽然也偃旗息鼓，兵力縮回了蓋州和青州，眼下屈勇傑正在興州加緊訓練兵勇，說不定今年就可以反攻回這兩州，將呂小波和張偉剿滅。屈勇傑如果做到了這壹切，那麽自己給他壹個候爺的名份也是說得過去的。嗯，還有定州鎮西候李清，已將草原蠻子巴雅爾趕得窮途末路，草原很快就將正式納入大楚的版圖了，歷代先祖沒有做到的事情，在自己手中完成了，天啟皇帝心中壹陣興奮。
　　想起李清，天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最鐘愛的妹妹傾城，今天，正是傾城大婚的日子啊！在腦子中勾勒出傾城身穿嫁衣，走上喜堂的畫面，天啟的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這個野丫頭，總算給她拴上籠頭了，但願她婚後能變得溫良嫻淑壹點，不要再像以前那麽野了。聽聞李氏的家規可是相當嚴利的，瞄了壹眼離自己不遠的安國公李懷遠，那老家夥正笑瞇瞇地扶著欄桿看著下面的表演呢。嗯，雖然李氏家規嚴，但傾城總歸是公主，李懷遠肯定不敢說什麽，但壹定會找自己來訴苦，自己應當早點給他壹點好處，封住他的嘴，但李懷遠已是位極人臣，金銀珠寶這老家夥也不缺，便只能多給他的子孫幾個蔭官，李懷遠人精兒壹個，想必明白自己的苦心。
　　似乎感覺到皇帝正在打量自己，李懷遠偏過頭來，君臣兩人相視壹笑，至於兩人笑得內容是否壹致，卻不得而知了。
　　李懷遠身邊的首輔陳西言，這兩年愈發顯得老了，雖然皇城之下熱鬧喧天，精彩異常，皇城之上的高官顯貴，龍子鳳孫們不時高聲喝彩，他卻眼中毫無焦距，雖然看著下面，心裏卻在想著心事。
　　李小波和張偉不鬧了，偃旗息鼓是好事，但這事怎麽瞧怎麽透著詭異，這兩個叛賊壹向大占上風，興州的屈勇傑只能被動防守，固守壹些重要的城市，但怎麽突然之間，毫無征兆的便退回去了呢？便是屈勇傑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定州的李清高歌猛進，眼見平定蠻族巴雅爾在即，帝國的版圖將增加壹塊大大的面積，雖然皇家嫁女，與其聯姻來鞏固雙方之間的關系，但陳西言卻不敢妄言僅僅憑此便可以讓李清死心塌地的為大楚效力。陳西言清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情意這個詞是最為可笑的，即便李清不想做什麽，他的手下也會推著他向前走。
　　這幾個月來，朝政似乎壹切順利，那些無時無刻從大楚各地飛來的令人不痛快的事情，令人惱火的事情突然之間大都消失了，似乎在新年到來之際，這些爛事也挺給面子，願意讓大楚好好地過這個年似的。
　　陳西言很迷惑，他相信這壹切應當是有原因的，但自己就是猜不到這個原因是什麽。皇帝這壹段時間來壹直很高興，自己的這些擔心卻也不好講與皇帝聽，壹來擔心自己是杞人憂天，二來看著天啟皇帝難得地過幾天舒心日子，也不忍讓他心裏添堵，自己已經讓職方司的丁玉去查個究竟，但壹直以來，也沒有壹個準確地回信，也許，呆會兒應該在摧摧他。陳西言看了看站在皇帝身後不遠處的丁玉，丁玉看到陳西言向他看過來，馬上回應了壹個燦爛的笑容。
　　陳西言不喜歡丁玉，與袁方比起來，陳西言覺得丁玉差得不是壹星半點，不僅是在為人在，也是在能力上，職方司到了丁玉的手裏，完全失去了在袁方手裏所展現出來的效率。
　　安國公李懷遠同陳西言壹樣，雖然看著城下的熱鬧，卻也是想著自己的心事，李懷遠是軍事上的大行家，李清在草原上的戰略布置，他壹目了然，看來這個孩子已有了自己的主意，傾城下嫁並沒有讓他改變定州本身的策略安排，回頭看了壹眼笑意晏然地天啟，李懷遠心裏閃過壹絲憐憫，說實話，這個皇帝還是很勤勉的，但天下大勢如此，他再怎麽努力也無法醫治已病入膏肓的大楚。
　　暮色將臨，天啟與後宮嬪妃們擺駕回宮，壹從大臣們躬身相送，李懷遠瞇著眼睛壹直看著皇帝的車駕緩緩消失在皇宮的深處，才站直了身子，大聲招呼蘭亭候裘誌，“老裘，今日新年第壹天，我哪弄了幾瓶好酒，要不去嘗嘗？”雖然兩家因為裘氏的事情有了壹些心病，到現在裘氏在李家還是形同被軟禁，但這兩人數十年來的交情卻沒有因此變淡，畢竟壹起流過血，互相救過命，再說這事之上，裘氏的確犯了大錯，能留下壹條命來，裘誌已是非常感激了。
　　“那太好了！”裘誌興高采烈地道。
　　兩人搭伴而行，壹路之上，卻又呼朋喚友，相邀了幾個相得的朋友，徑自便向安國公府而去。
　　陳西言卻是滿腹的心事，壹路回到家中，壹頓新年飯也是吃得味得嚼蠟，飯後獨自回到書房，渾然沒有理會家人嗔怪的目光。
　　腦子裏似乎想到了什麽，卻總是模模糊糊，獨坐書房中，直到夜幕降臨，卻也沒有理出什麽頭緒來。老家人陳寬走了進來，替老爺點上燈，道：“老爺，大過年的，夫人公主們還都等著老爺壹齊歡度佳節呢，老爺還是先將公事放上壹放，等年節過了再來處置吧！”陳寬服侍了他幾十年，亦仆亦友，在他面前，算是比較隨意的。
　　陳西言壹笑，站了起來，腦子中忽地靈光壹閃，等著！對，就是這樣，好像大家都在等著什麽事發生？壹瞬間，陳西言身上冷汗直冒，大家在等什麽？
　　這壹剎那，陳西言的腦子中掠過了太多的事情，曾家，呂家都在年前以過年的名義將京中的家眷接了回去，便連安國公家中也只留了他壹個人，其余的人都回到了翼州老家，這是為了什麽？年是年年過的，往年也不見他們如此啊！
　　他們似乎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麽？陳西言不敢想象，如果這幾家知道要發生什麽事，卻又不約而同地緘默不語，那就壹定不是小事。
　　“我要進宮！”陳西言大聲道。
　　“啊？”陳寬吃了壹驚，“老爺，今天過年，而且已是這個時辰，宮門已落鎖了！”
　　陳西言壹伸手拿起披風，大聲道：“陳寬，馬上吩咐備車，我要進宮！”
　　看到陳西言有些慘白的面孔，陳寬知道必定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不然壹向沈得住氣的老爺絕不會如此失態，在陳寬的記憶裏，老爺還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
　　與安國公等人居住在高官顯貴雲集的桔香街不同，陳西言的家就在離皇城不遠的壹片普通住宅群裏，壹幢三進三出的院子比起桔香街的那些豪宅，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檔次，當了十數年首輔的陳西言卻數次婉據了天啟皇帝賜給他的大宅子，硬是壹直居住在這裏。
　　陳西言跨出大門的時候，陳寬已吩咐車夫將馬車趕到了門前，陳西言正準備跨上馬車，陡地聽到壹陣整齊的腳步聲，壹隊禦林軍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心中陡地壹縮，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們走！”陳西言吩咐陳寬道。
　　壹名禦林軍軍官也看到了陳西言，看到他正準備上車，壹路小跑便到了陳西言跟前，行了壹個軍禮，大聲道：“首輔大人，請留步！”
　　“有什麽事情？”陳西言陰沈著臉，問道，宰相的氣勢這壹瞬間完全爆發了出來。
　　那名禦林軍官不由自主地打了壹個顫，但卻仍是挺起胸膛，大聲道：“首輔大人，末將接到命令，今晚有流賊進入京城，欲行不軌，上鋒怕對各位大人不利，所以請大人們都暫時不要出府。”
　　陳西言嘿嘿壹聲冷笑，“流賊？笑話，我堂堂大楚首輔，焉能讓幾個流賊嚇得不敢出門？走開，本官有緊急公務，耽擱了本官的大事，小心妳的腦袋！”
　　禦林軍官腦袋壹縮，顯然為對方氣勢所迫，後退了壹步，卻仍是道：“抱歉，首輔大人，我接到的命令就是保護首輔大人，絕不能讓首輔大人出門！”
　　“妳想幹什麽？”陳西言大怒，“保護我，還是囚禁我？妳上司是誰，我馬上讓他滾蛋！”
　　禦林軍官站得筆挺：“對不起首輔大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請首輔大人回府！”壹揮手，禦林軍士兵壹湧而上，已是將馬車圍得嚴嚴實實。
　　陳西言重重地閉上了眼睛，兩行老淚流下，現在，他終於知道，這些人等待的是什麽事情了？
　　“老爺！”陳寬膽戰心驚地喚道。
　　陳西言腳步蹣跚地下了馬車，步履沈重地壹步壹步回到府中。外面，禦林軍已是壹層層圍到了門口。
　　回到書房，陳西言壹言不發，揮筆疾書，連著寫了好幾封信，然後壹壹封好。遞給陳寬，道：“陳寬，找到機會，將這些信送出去，收信人我已寫在了信封上，恐怕我們已是難得出府了。”
　　接過信，陳寬小心地問道：“老爺，到底出了什麽事？那些禦林軍怎麽敢來堵我們的門？”
　　陳西言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吐出兩個字：“兵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