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二章 幾年之後神符師？

　　寧缺看著身前半盞冷茶，專註思考大師此時的講話精神，竟有些入定的感覺。
　　顏瑟大師微微壹笑，擡起枯瘦的手臂，食指在身前的空氣中極簡單的畫了畫。
　　離亭中的空氣驟然變得幹燥起來，壹蓬微弱的火苗神奇地莫名出現在寧缺眼前，然後噗的壹聲消失，唬得他差點兒從地上跳起來。
　　顏瑟大師微笑說道：“妳那位朋友說雪山氣海是弦，這個說法不錯。符的線條也可以認為是弦，彈壹首天地能懂的曲子，但我還是以為用文章來形容更準確，符不止讓天地聽懂旋律的美妙，還可以更清晰地傳意表達想法，於動靜之外另覓更細致的差別。”
　　說完這句話，顏瑟大師再次擡起右手，食指在空中畫了六道。
　　寧缺只覺得有壹股濕意，從大師指頭畫破的空中無由而升，然後撲面而來，啪的壹聲輕響，他下意識伸手摸去，發現臉上竟是濕漉漉壹片，仿佛剛剛洗過。
　　“不同的念力，不同的線條，便可以寫壹篇截然不同的文章，引發截然不同的效果。”顏瑟大師看著像花癡壹樣不停摸臉的寧缺，笑著說道：“我教妳符道，便是要教妳如何寫文章。”
　　“文章怎樣寫？在學習前賢經典，感知天地元氣規律之後，怎樣在紙上落下最後壹筆，讓天地元氣知曉妳的心意？最後的這個步驟沒有別的任何取巧處，又或者說只能取巧。巧字何意？指的便是天賦，妳能寫出來，便能寫出來，妳寫不出來，即便日夜不睡浸在大河那片墨池裏，終究還是寫不出來。”
　　顏瑟大師看著寧缺說道：“符道最後實現的那壹筆靠的就是天賦，天賦是昊天賜予我們最珍貴的禮物，只有極少數人能有這種幸運，而妳就有這種幸運。”
　　“這……好像太難了些。”
　　寧缺的情緒有些茫然，見到神奇然而卻不知神奇如何發生，大師說來說去說到最後還是走回了形而上的老路，沒有聽到任何有可操作性的指導，天賦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更何況還是要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去實現最關鍵的那壹筆？
　　“如果符道最終靠的是天賦，那麽人世間第壹個發現符道的修行者，看到天地間的符紋痕跡，下意識裏臨摹取意，寫出第壹道符，按照您的說法，符道無法傳承，那麽他如何能把……”
　　他斟酌了壹下用詞，繼續說道：“把這種文明傳下去？”
　　顏瑟大師沈吟片刻後說道：“雖然符道無法傳承，但符道的精神可以傳承，文字能記載思想便能記載往事。最早的那位符師如何發現寫出第壹道符，想來必然是種巧合。”
　　“或許無數萬年前，那位大修行者走到某種崖前，看著山石裂縫忽然心有所感中，凝念於腰畔劍中，隨意壹揮便凝了那片山崖元氣於其內。”
　　“第壹道符必然是巧合是自發的存在，而當那位大修行者發現那些劍痕所蘊藏的秘密之後，他必然會再次嘗試，如果他再次成功，那第二道符便不再是巧合，而是自覺的存在。”
　　寧缺問道：“但也有可能那位修行者這壹生都沒有寫出第二道符。”
　　顏瑟大師看著他說道：“第壹位修行者沒有成功，還有第二位修行者，還有第三位第四位，天地之始無窮無盡，修行者無窮無盡，前仆後繼不停探索世界的秘密，那麽便壹定會有成功而自覺的那位先賢，而這毫無疑問是必然發生的事情。”
　　寧缺點頭受教。
　　顏瑟大師說道：“相同的道理，符道不能傳但符道精神能傳。那位修行者死之前肯定會告訴自己的弟子，他的弟子會再去試，有可能成功，有可能失敗，甚至有可能那壹脈就此斷絕。但我相信再過無數年，又有大修行者發現符道的秘密，再傳給自己的弟子，那位弟子再次嘗試，如果他成功，便會再次往下傳承，直至最終有壹脈成功，傳承到了今日。”
　　寧缺擡起頭來，感慨說道：“真是大浪淘沙，不知有多少大修行者的本事沒能傳承下來。”
　　“這不是大浪淘沙，而更像是在攀登壹座永遠攀不到頂的山峰。有人在山腳下就被迫停下了腳步，有人登到了山腰，卻被山風吹落懸崖，而符道傳承到今日，已是到了現時現刻的峰頂，只是若妳往未來望去，才會知道這座山峰還有無限高。”
　　顏瑟大師看著他嘆息說道：“符道出現的太難太艱辛，傳承到今日則已經無法用艱辛二字來表容，直似壹夫當關般悲壯，所以當我發現妳有潛質，才會如此激動，而妳既然幸運地擁有這種潛質，壹定要珍惜，不止為了妳自己珍惜，也是為了符道本身而珍惜。”
　　寧缺聽到了不盡滄桑感慨蕭索意，身體微感僵硬，仿佛看到無數萬年間的那些畫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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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古，壹位穿著獸皮的部落巫師，在主持完壹次祭天儀式後，來到崖洞裏休息。那位部落巫師壹邊唱著意味難明的歌曲，壹面揀起塊紅色石塊在洞壁上畫了壹幅畫。
　　那位巫師本想描述今天那堆火燃的特別好特別漂亮特別紅，然而沒有想到，那幅畫只完成了壹大半便在洞壁上燃燒起來！
　　巫師咿咿呀呀驚呼連連，狼狽地叩倒在地，對著燃燒的圖畫不停磕頭，臀部上的獸皮因為恐懼而不停顫抖。部落裏的人們，聽到巫師的尖叫聲紛紛沖進了崖洞，然後他們也看到那幅燃燒的圖畫，恐懼地集體跪到在地，哭著喊著以為是某種邪崇。
　　巫師是部落裏最有智慧的人，他清醒冷靜下來之後，把所有人都趕出了崖洞。燃燒的圖畫漸漸熄滅，他看著洞壁上殘留的焦黑痕跡，猶豫了很長時間後，緊張地伸出手指輕輕觸摸，漸漸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轉身在洞裏找到先前那塊紅色石塊，顫抖著試圖重新畫出那幅畫。
　　那天之後，巫師再也沒能畫出燃燒的圖畫，但他已經成為了高原周邊最了不起的巫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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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與荒原壹場大戰，無數人死去，血水浸進黑色的原野，把草與泥都浸泡成了辣椒般的東西，壹名來自岷山的修行者沈默地蹲在原野上，看著身前弟弟的遺體，手裏拿著根不知道從哪裏揀來的樹枝，漫無意識地在血泥間畫著。
　　在他身後不遠處，黑紅色的荒原土地仿佛活過來了壹般，不停地拱起掀開然後四散，無數蚯蚓昆蟲驚惶四散，仿佛那下面有條變異的大蚯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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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弟子捧著老師留下來的符文原本，在黃紙上不停抄寫，從少年抄到老年直至白頭，身後的黃紙把房間全部堆滿，蛛網結在梁上，他還在不停抄寫。
　　有人坐在鐘離山高崛的峰頂，懷裏抱著畫板，身旁擺放著各色顏料，看著山間流雲，從清晨畫至黃昏，然後再迎來日出，冬去春來夏無言，他還在不停畫著。
　　從遠古到如今，那些極幸運或誤打誤撞進入符道的人們，還有那些想要掌握符道的弟子們，他們不停地臨摹天地間的痕跡，不停冥思苦想心中的那篇文章，他們把房中的紙寫完，把筆寫禿，把江山畫盡，把水池染黑。
　　也許成功，也許失敗，但他們壹直在拼命的努力和嘗試，也正是因為這種拼命的努力和嘗試，昊天賜予人類的這份神秘禮物，才沒有被完全收回去，而是險之又險地傳承到了今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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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符師，都有義務把自己平生所學傳承下去，或者說這是我們不能抗拒的責任，因為那些前賢正是這樣做的，他們用盡了所有的氣力與精神，才讓我們的世界裏依然有符道。”
　　顏瑟大師看著低著頭的寧缺神情凝重說道：“能找到妳這樣壹個傳人，我這輩子便已經滿足了，然而令人感到悲傷的是，符道的傳承正如先前所說，只能傳承其精神卻無法傳承其技法，所以符道的精神能否不在我這根線上斷絕，終究還是要看妳自己。”
　　寧缺俯身行禮，應道：“我壹定爭取不讓大師失望。”
　　“失望？什麽是失望呢？如果我只希望妳能傳承符道，那麽我相信妳壹定不會令我失望，因為我有壹雙神符師的眼睛，我知道這對妳來說並不是難事。”
　　“但我對妳的希望絕不僅限於此。我總以為冥冥間有種力量在限制符道的傳承，要知道包括我在內，世間出現過的神符師都無法將符道二字真正看破，既然我們都無法看破，自然無法將符道最核心也應該是最簡單的道理傳承下去。”
　　“我年齡太大，已經沒有辦法跨過那個門檻，如果日後妳有機會邁過那個門檻，那我相信符道的傳承將成為壹件容易的事。到那時以符書大道，揮手動山河……這聽上去仿佛是神跡，但我堅信總有壹天人可以做到這件事情，而這也應該是符道必須做到的事情。”
　　顏瑟大師看著他，靜靜說道：“寧缺，我希望妳能成為那樣的人。”
　　失望有多沈重來自於寄予的希望有多大，寧缺如果不想讓顏瑟大師失望，便必須背負起這沈重的希望，他怔怔看著對面，覺得自己的肩頭仿佛被安上了兩座大山。
　　“我能成為那樣的人嗎？”
　　“妳必須成為那樣的人。”
　　寧缺看著顏瑟大師蒼老而感傷的面容，忽然開口說道：“大師，請教學生最基本的東西。”
　　顏瑟大師盯著寧缺的眼睛盯了很長時間，滿是皺紋的臉上感慨之色盡去，漸有笑意浮起，老懷安慰，和聲說道：“萬裏之征程，起於腳下，祝妳壹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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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樣才能畫出符來？”
　　“妳首先要感知天地元氣，越細膩越好，然後根據看到的畫出天地元氣流淌的痕跡。”
　　“看不到怎麽畫？”
　　“修行者看世界，從來不會用眼睛去看。”
　　“那就是感覺？”
　　“不錯，憑感覺去畫。”
　　“隨便怎麽瞎畫都行？”
　　“那妳先把自己眼睛給戳瞎了。”
　　顏瑟大師沒好氣瞪了他壹眼，伸手從身後拿出幾本書扔給他。
　　寧缺險些被砸死。
　　因為他接住的不是幾本書，而是幾十本書，每本書都很厚，加在壹起似乎比陳皮皮還要更重壹些，也不知道這個老道士什麽時候偷偷從馬車上搬了過來。
　　寧缺拾起壹本書翻開，看著首頁上那些蜿蜒起伏的線條，發現並不是文字，模樣如此醜陋也連抽象派畫都算不上，怔然問道：“這……就是符？”
　　“不錯，這是我這壹生收集到的符文，其中大部分是道符。”
　　顏瑟大師給自己倒了杯茶潤了潤嗓子，擡起頭來繼續說道：“這些都是前賢智慧的結晶，妳以後參詳天地痕跡的同時，不要忘了參考這些符文。”
　　“先前就說過，這些是前代符師用他們的文字寫出來的只屬於他們的文章，妳就算抄襲的本事再強，能把範文全部默寫壹遍，但閱卷老師還是看不懂。”
　　寧缺遺憾說道：“我知道，閱卷老師姓天名地，是個文盲。”
　　緊接著他不解問道：“既然不能抄襲，我學習這些前代符文有什麽用處？”
　　“如同感知天地自然之符壹樣的道理，這些符文對妳來說只是借鑒，妳不能被這些痕跡束縛住想像力，而應該通過觀察忘記這些痕跡，領悟其精神，最終找到妳自己適用的痕跡。”
　　忘記痕跡領悟精神？這不就是忘其形存其意？寧缺頓時想到這壹年裏在舊書樓觀書的過程，不由震驚的無法言語，原來自己搞出個永字八法就應該用在這種時刻！
　　顏瑟大師看他震驚神情，蹙眉問了兩句。寧缺沈默片刻後，老老實實把自己在書院舊書樓裏看書的過往稟告給大師，然後還提到了雞湯帖的由來。
　　“我那日發現用永字八法可以勉強看懂壹些符師留下來的文字，因為喜悅所以去紅袖招裏喝酒慶祝，結果便喝多了，才會寫了那張雞湯帖。大概酒後無思，永字八法領悟到的些許筆意，全部寫進了那張帖裏，才會入了大師您的法眼。”
　　說完這話，寧缺下意識裏轉頭向離亭外的天空望去，心想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顏瑟大師微笑說道：“不是昊天選擇妳，而是妳有能力有天資贏得這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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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師，先前您隨手壹畫，便有壹捧清水打到我臉上。我知道這就是符，只是難道手指在空中也能畫出符來？如果每個符師的符都是獨壹無二的，那麽每道符也應該是絕對壹樣的，用筆墨或許能控制，隨手壹畫又怎麽控制？”
　　“即便筆墨也不能保證每道符都完全壹模壹樣，因為妳用不同的紙，墨走的速度也不同。符隨符師心念而動，細微的差異並不是太重要，相反這種細微差異，只要不是逆意而行，往往卻能契合符師當時當刻的念力波動，效果反而好。”
　　顏瑟大師繼續說道：“至於說到手指臨空畫符，與筆墨比較起來更不穩定，但能夠做到無物之符的符師，他已然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念力波動，換句話說，前壹刻的指畫與後壹刻的指畫不同，但最後出來的效果卻是完全相同。”
　　寧缺問道：“什麽樣的符師才能完全掌握自身的念力波動，從而畫出無物之符？”
　　顏瑟大師伸手指向自己的鼻子，微笑說道：“神符師。”
　　寧缺精神深受打擊，備感挫折。
　　“我把符分為兩種，定式與不定式。定式之符依托外物，無論筆墨刻痕還是雕像，畫符需要的時間很長，但最後產生的威力更大。無物之符為不定式，瞬間便能完成，但威力壹般。”
　　聽著定式和不定式兩個詞，寧缺同學的思想為之壹振，想起那些熟悉的動詞特征，土土土土之類的東西。然後他馬上清醒過來，想到自己是在離亭之內學習符道，而不是在特長班上學英語。他有些惱火地揉了揉臉，問道：“既然如此，那何必還學不定式……這東西好像很難。”
　　顏瑟大師像看白癡壹樣看著他，說道：“符道威力固然巨大，同境界的修行者，哪怕是念師也不可能戰勝符師，但這只是紙面上的說法。真要和別的修行者打起架來怎麽辦？柳白那廝壹道飛劍破空而至，難道我還要手忙腳亂到處去找筆找墨水？”
　　“當我感知到雲端上那把該死的飛劍過來了，我只需要以念力為墨，靈光在空中壹點，便能阻它壹阻，然後再想辦法畫符反擊，這種時候筆墨何用？”
　　聽著顏瑟大師驕傲得意的講解，寧缺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猶豫片刻後好奇問道：“大師，您難道和那位世間第壹強者劍聖柳白交過手？”
　　“比喻！我是說比喻！”
　　顏瑟大師惱怒吼道，心裏卻想著，本道爺當年被柳白那廝壹劍傷了胳膊，但也壹筆抹掉那廝半邊眉毛，這種光輝戰績會告訴妳嗎？
　　“日後妳若不想剛上戰場，便被敵人壹箭射穿，不定式是必須要學的。”
　　“可是……妳先前說只有神符師才能掌握無物之符。”
　　“妳於符道之上的天份極佳，又遇著我這樣壹位了不起的符道大家，成為神符師又有什麽難度？回去之後，先把這些小冊子背熟，然後仔細體悟天地元氣……”
　　寧缺怔怔望著身旁如小山般的那堆厚書，心想這是小冊子？
　　顏瑟大師皺眉遺憾說道：“妳小子還在不惑境界，只能初步明白天地元氣流動的規律。如果妳已經是洞玄境界，融身於天地元氣之間，抑或妳幹脆已經晉入知命境界，從根本上掌握了天地元氣的規律，加上妳對符道的天份，想要跨過第壹關便簡單多了。”
　　寧缺無言，心想如果能知天命，那我還學這麽麻煩的符道幹嘛？
　　“大師，依您看來，依學生的天份大概多少年後能成為像您這樣的神符師？”
　　“如果妳專心符道，離開書院跟著我進山苦修，大概……十年能成。”
　　寧缺遺憾地嘆了口氣，說道：“還要十年啊。”
　　顏瑟大師怒道：“十年之後妳還未滿三十，若那時妳真能成為神符師，那至少能排進千年修行史裏的前三名，難道這樣妳還覺得不滿足？”
　　寧缺被訓地低下頭去，當然他沒有感覺到羞愧，反而有些驕傲，心想原來自己在符道上的天份可以排進史上前三，陳皮皮知道這件事情後，會不會感到羞愧？
　　顏瑟大師看著他的腦袋，臉上神情漸霽，在心中默默想著，只可惜我恐怕教不了妳十年。
　　寧缺忽然想到壹件極重要的事情，擡起頭來看著顏瑟大師認真說道：“大師，既然學生立誌跟隨您學習符道，那我是不是應該改口稱您為老師？”
　　顏瑟大師思考片刻後搖了搖頭，說道：“既然妳進了書院二層樓，夫子便是妳的老師，那麽世間再無第二人有資格做妳的老師……妳還是稱我大師吧，聽著感覺也不錯。”
　　寧缺聽出顏瑟大師對夫子的尊敬，沈默片刻後笑著說道：“那叫師傅行不行？”
　　顏瑟大師微微壹笑，心想這真是壹個聰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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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缺當然很聰明。
　　前世他證明過自己，這壹世也在不斷的證明自己。然而稱呼顏瑟大師為師傅，這件事情卻和先天的聰明無關，而是這些年在世間艱難生存所錘煉出來的察言觀色本領和拍馬屁功夫。
　　按照顏瑟大師的說法，世間沒有第二個人有資格和夫子相提並論，夫子現在是他的老師，別的人自然不好意思也去當他的老師。但在離亭裏聽了這麽長時間，寧缺深切地感受到顏瑟大師對於符道傳承和自己這個傳人的重視，他當然想有壹個師生的正式名義。
　　“我開始叫顏瑟大師師傅之後，嘖嘖，亭子裏的氣氛那叫壹個好，師生融洽，語笑晏然，師傅他老人家最後還給了我壹份見面禮，妳說最開始的時候他為什麽不給？”
　　臨四十七巷老筆齋內，寧缺坐在圈椅裏端著茶壺，像說書先生壹樣唾沫橫飛。
　　桑桑拿著錘子在修復前天受損的鋪門，沒有理他。
　　得不到回應，寧缺有些意興索然，教訓道：“妳能不能專心點聽我講話？”
　　桑桑正在比劃白天去木匠鋪子處討的那塊木板的大小，應道：“我在忙哩。”
　　寧缺惱火說道：“妳家少爺我十年後就會是傳說中的神符師，妳怎麽壹點都不激動？”
　　桑桑回過頭來，看著他說道：“少爺，那是十年後的事情，而我們今天就必須把鋪門修好。”
　　寧缺把茶壺放到桌面上，說道：“不要修了，先去給我買些東西回來。”
　　桑桑疑惑問道：“這時候急著買什麽？門還沒修好哩。”
　　“筆墨朱砂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材料。”
　　寧缺提筆寫了張紙條，遞了過去，說道：“十年才能成神符師，確實太慢。”
　　“我要馬上立刻現在即時就開始學習符道！”
　　“只爭朝夕！只爭朝夕啊！”
　　桑桑睜著明亮的柳葉眼，看著手舞足蹈的他，開口遲疑喚道：“少爺……”
　　“在，什麽事兒？”
　　“妳是不是高興糊塗了？”
　　“……好像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