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教室裏還殘留著淡淡的橙……

　　教室裏還殘留著淡淡的橙子味兒, 中途，小許老師進來過壹次，女生們送了他壹個蘋果幾塊巧克力, 小許說, 不要拿糖衣炮彈收買我，瘋半天了，收收心。

　　心不是那麽好收的, 第壹節 自習, 是英語老師的，來溜達壹圈, 放起聽力, 後頭還有不自覺的男生在竊竊私語。熬到第壹節晚自習下課，大家立刻跑出去, 在走廊裏亂竄，送禮物。

　　走廊冰冷冰冷的，可掩蓋不住少年們騷動的心。

　　“他給妳回信了。”江渡把帶著體溫的信，給了王京京, 女生正在揪玩偶上的毛，壹楞，張了張嘴, 沒出聲，但嘴型是“魏清越”。

　　看江渡點頭, 王京京爆了粗口：“我靠！我靠！”等她“我靠”夠了，突然彈簧似的，蹦起來，立馬沖了出去。

　　江渡不知道她是怎麽了，喊聲“王京京”, 追出來，人往廁所方向跑開的。

　　她站在教室門口，走廊穿梭著各班的學生，身影從玻璃上壹閃而過，於燈火處嬉鬧。

　　王京京很快氣喘籲籲回來，她去洗手了，眉飛色舞的：“我都該沐浴焚香的，以示尊重，不過這會兒沒這條件，把我兩個爪子洗洗，哈哈哈！”

　　教室裏不是那麽安全，林海洋最賤了，動不動就伸個狗頭過來湊熱鬧，王京京掃視壹圈，看到陳慧明正跟幾個女生在壹起三八個不停，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往她倆這個方向瞥了幾眼，肯定沒什麽好話，王京京暗暗盤算著，她看著大喇喇的，可該心細的時候，很細。

　　好事壹定只跟最親近的人分享，這世界上沒那麽多盼妳好的人。她覺得，魏清越回信這個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當然，江渡除外，她這種作文只會套模板的絕對寫不出老太太嘮嗑式情書。

　　“我有小手電筒，咱們找個地方看信。”她賊溜溜地轉著眼睛。

　　課間休息也就十分鐘，這意味著，要翹課，江渡心跳很快，她註視著王京京手裏那張薄薄的信紙，褶皺分明，她短暫地擁有過。現在，那張紙上承載了壹個龐大而神秘的世界，是她早想壹頭栽進去，而月迷津渡不可得。

　　再內向害羞的少女，在這樣壹刻，也會變得出奇勇敢。江渡鬼使神差地答應了王京京，她第壹次翹課，是因為魏清越。

　　兩個女生躲在綜合樓後的花架下，江渡拿著手電筒，耳畔是王京京打開信的細微窸窣聲，她手在抖，險些沒對上信，王京京問她是不是凍手。

　　光照在了男生筆力十足的字跡上。

　　“XX：

　　不知道怎麽稱呼妳，以此代稱，勿怪。畢竟，妳從不署名。

　　收到妳的信，說實話，我並不驚訝，雖然我和妳可能並無交集。三封信，我都收到了，也都看過了。妳是出於什麽意圖和我寫信，我想我猜的到，我在妳們看來，無非是“長的帥，成績好”，再多，我想妳們也不了解了。

　　如果是以上兩點，吸引了妳，我想告訴妳的是，那都是表面的光鮮不值得付出虛幻的熱情。臉是天生的，我從不覺得自己外形上有多優越，優越到可以讓人喜歡。如果僅僅是靠外形就可以得到別人的喜愛，那我早應該被人喜愛才對。至於成績，只要不是蠢的離奇，用功壹點，不會很差。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壹面，甚至說，是難堪的壹面，我非常坦誠地跟妳說這壹點，是因為我覺得，妳的三封信同樣坦誠。我有義務提醒妳，因為我不是大家心裏所想的完美形象。

　　妳信裏關心的問題，我可以回答妳。我會爭取到美國念書，這裏沒什麽讓人留戀的。我壹般不擦桌子板凳，直接坐，男生其實不怎麽在意這些。

　　還有圖書館前的樹，我猜，妳應該是在班裏靠窗坐著，方便看風景，所以胡想很多，我不太懂女生每天對著壹棵樹，或者壹只鳥也能生出很多感慨的思維世界，但我尊重這種感受，世界本就是參差不齊的，每個人的理解力不同，妳看到世界的這壹面，可能我看到的則是世界的背面。

　　妳信裏分享的某些瑣事，很有趣，想必妳的父母都很疼愛妳，在幸福家庭生活中長大的人，才會註意到生活的細節，並且有能力從這些細節中提煉出最美好的壹面。”

　　信讀到這裏，王京京終於忍不住咋呼起來，壹陣驚天動地：“啊，他真了解我，他怎麽知道我爸媽可疼我了！”

　　江渡眼睛發澀，手電筒攥的死緊，王京京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應，自己咋呼完，連忙噓著說“安靜安靜”，其實，江渡根本沒出聲。

　　冷風像是從五臟六腑裏過去的，寒寒涼涼，臉蛋都冰冰的壹片，兩個毛茸茸的腦袋又湊到了壹起。

　　“妳在信中感慨時間流逝，大可不必太過傷懷，未來可期，人應該往前看，沈湎過去沒什麽意義。至少對我來說，過去不值得留戀，我更期許將來的生活。但我們成長經歷不同，妳的看法未必和我壹樣，每個人看重的不壹樣。

　　那三封信，沒有對我造成困擾，我應該比妳想的要粗糙的多，我不輕易被什麽困擾。

　　我不太會說祝福的話，必須說點什麽作為結束語的話，那就祝妳學習進步，這應該是妳比較在意的事情。我給妳留個企鵝號在背面，妳可以加我，如果妳更喜歡書信交流，隨妳。”

　　信到此結束，王京京猛地翻過去，帶起壹股氣流，把江渡驚了下，她本能地想再讀壹遍。

　　果然，背面是壹串數字。

　　王京京像揮舞得勝的小旗子：“啊啊啊，魏……”聲音陡然轉小，她死死拉扯著江渡的袖子，眼睛發光，“魏清越的□□號哎，媽呀，我搞到了他的□□號！”

　　江渡被她拽的亂晃，她努力在臉上鐫刻壹張面具，配合的，得體的，去應對好朋友的喜悅。

　　但她人是恍惚的，這就是魏清越嗎？這真的是他寫的嗎？

　　她好像碰觸到了更細膩的紋理，更清晰的脈絡，如果魏清越是壹株樹的話。江渡眼酸酸的，她甚至都沒辦法自如地要求王京京：“我們再看壹遍吧。”

　　真奇怪，其實不需要再看壹遍，她已經過目不忘了。他說的每個字，字的每壹撇，每壹捺，每壹個頓筆，都印在心頭而不是紙上。

　　江渡的記憶力很好，但她第壹次發現，原來，自己可以過目不忘。

　　耳畔是王京京語無倫次的話音，她說了什麽，江渡覺得非常遙遠，像是來自飄渺的海面，她沈浸在剛才的那封回信裏，那封信，像巨大的回音，久久久久地叩蕩在心扉四壁。

　　他說，他要去美國。他說，妳想必有疼愛妳的父母。不是的，魏清越，我只是假裝在信裏有疼愛我的爸爸媽媽，其實那說的是外公外婆。有人疼愛妳嗎？為什麽妳壹點也不留戀家鄉？

　　江渡的心，忽然就被牽扯痛了，她僵硬地把手放在嘴唇下，輕輕呵氣，人被王京京拍了下肩頭。

　　“同桌，同桌，妳說這封信他什麽意思？是允許我繼續寫信吧？是不是魏清越喜歡我了啊，林海洋告訴過他的，寫信的是我，他認識我的吧？”

　　王京京話太多，江渡回神，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句好。

　　“妳說，怎麽回信啊！”王京京拼命壓抑著那股興奮勁兒，她壓根沒想到，魏清越居然會回她這麽長的信，他居然有那麽多話想跟她說，雖然有些話，她不是太明白對方的真正含義。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得到魏清越的回信，她是獨壹無二的，魏清越對她青眼有加，屬於小女生特有的虛榮心自然而然地冒出了頭。

　　在這壹瞬間，王京京甚至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小心思，她斟酌了下，對江渡說：

　　“要不然，以後，我自己回信吧，妳可以給我點兒建議，我覺得，我還是自己給他寫比較好，要不然，顯得我多沒誠意，妳說呢？”

　　江渡的心，瞬間被刺痛。她有幾秒鐘的失語，壹呼壹吸，都是凝滯的，有什麽東西被毫不留情地褫奪——這本來就是她作繭自縛，她沒勇氣，自然不配。

　　“好，”她佯裝平靜的不能再平靜，輕輕說，“那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