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五章 蠱惑

　　賴八在忙著交易貨物，每成交壹筆，他都會送給牧民壹個不起眼的小玩意，要嘛是壹把小刀，要嘛是壹把小勺子，看到人家有小閨女的還會送給人家壹朵最廉價的絹花。
　　很快，他慷慨之名就已經傳遍了草原，他能和吐蕃的漢子靠在山壹樣高的貨物上磕磕巴巴的用吐蕃話討論今年牛羊的肥瘦，也能將自己裝酒的皮囊笑著甩給對方，等對方不顧壹切的痛飲之時，又會跳著腳往回搶……
　　每個人都有壹個最適合自己的舞臺，賴八就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舞臺，在這裏他不再是壹個卑賤的逃戶，而是草原上著名的慷慨商人，在這裏他也不再是那個抱著生病的閨女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雖然自己的肉體和以前同樣的疲憊，他卻希望這樣的疲憊能壹直進行下去，直到死亡將疲憊的權利奪走。
　　看著在草原上縱馬馳騁的雲崢他心中充滿了感激，就是這個大聲吆喝著騎馬的少年，在不經意間，就徹底的改變了他的生活，那是壹個有智慧的人，賴八從第壹次見到雲崢的時候就知道。
　　騎馬也會受傷，當三個少年人從馬上跳下來以後，叉著腿鴨子壹樣走路的時候惹來牧民們善意的嘲弄，至於那些把草藥放在嘴裏嚼碎了，要解開他們褲子給他們敷藥的婦人雲崢三人能做的就是落荒而逃。
　　還是不會騎馬啊，人和馬配合不好，大腿內側不斷地在粗糙的馬鞍子上摩擦，不大工夫身上這片最細嫩的皮肉就會被摩擦的紅腫，而後潰爛。
　　吐蕃人雖然很多，卻非常的貧窮，壹次只能交易壹樣東西，最能提起他們交易興趣的就是鹽，茶葉，和鐵鍋。
　　鹽有很多種吃法，用繩子拴著在鍋裏涮壹下，就是其中的壹種，當然，還有壹種更加誇張的吃法叫做“望望鹽”把鹽塊吊在頭頂，吃壹口沒鹽的肉湯，就看壹眼鹽塊，然後在腦子裏將鹽的味道和肉湯的味道合二為壹，最是經濟實惠。
　　所以說只要有儲存鹽的機會，牧民們是絕對不會放過的，牛羊都知道去舔舐那些帶著鹽堿的石頭，更不要說人了。
　　偏偏在雲崢的安排裏面，鹽恰恰是最少的，在山的那壹邊，梁家運來的鹽足夠雲崢裝滿整整壹個馱隊，但是，來到草原的馱隊只有五匹馱馬身上背著鹽……
　　賴八不止壹次的懇求雲崢多帶些鹽，在他的意識裏，那些牧民們非常的需要這東西，而且鹽也能帶給商隊最大的利潤，可是雲崢卻在不斷地縮減鹽在貨物中的比重，雖然比上壹次多壹些，開始和整個馱隊的貨物想比就顯得毫不起眼。
　　宋國對吐蕃唯壹占到優勢的地方就是富足，就是物資的豐富，越是敵人急需的貨物，就越是要加緊控制，這本來就是正常的應對手段，雲崢在嚴格的執行這壹點。
　　麻布才是馱隊需要拼命推銷的東西，這東西在大宋已經爛大街了，所以只要有機會，就壹定要幫著大宋的百姓將麻布換成錢，或者自己急需的東西，這樣做才是負責任的商人在對外交易中該做的事情。
　　三天過去了，商隊的貨物少了三成，但是牛馬卻多了起來，這壹次雄鷹王允許雲崢從這裏換取壹百匹戰馬，這還是看在雲崢豐厚的禮物的份上。
　　陰謀遲早是要發酵的，但是發酵的速度之快超乎了雲崢的想象，這幾天不斷的有武士和上了年紀的牧民進出雄鷹王的帳篷，他們都有同壹種特質，那就是兇悍，和骯臟。
　　“給我準備壹百貫錢，最好是交子，妳說的事情我幫妳辦妥了。”黃又廷從大帳裏出來之後就小聲的對雲崢說。
　　“胡說八道，壹百貫錢？老黃妳有點格局行不行？壹百貫錢妳能幹什麽？在成都府妳連壹座稍微像樣點的宅子妳都置辦不下來，給妳，這是十張十貫錢的梁家商號的交子，信譽堪稱泰山石敢當，拿去成都府就能兌換成銅錢，記著了，別讓人家哄妳，給妳換成鐵錢，這些錢妳拿著當零花，這趟回去後，把戰馬賣了，我打算在成都府買宅子，有沒有興趣和我做鄰居啊？
　　浣花溪邊上三進的宅子只要壹千貫錢就能拿下來，妳我都是讀書人，豈能住到鬧市區？每日裏與販夫走卒混在壹起？
　　且不說杜甫草堂猶在，薛校書遺香猶存，光是春日裏飄花的九曲溪流就值這個價錢，雄鷹王想要搶劫強盜窩，與妳我何幹？咱們是小人物，在舒張胸懷之外，必須要有錢。
　　妳今年有四十了吧？可曾有家眷妻小？沒有？沒有妳還等什麽？妳打算就在這裏和那些味道很重的吐蕃女人睡壹個帳篷了？然後生壹個，或者兩個只會流著鼻涕放羊的臟娃娃？妳滿肚子的學問就換來這東西？虧不虧啊。”
　　黃又廷長大了嘴巴看著口沫橫飛的雲崢壹句話都說不出來。
　　“……八角床、輕紗帷幔、豆沙關新出的紅木桌椅、婢女，小從，門房，廚娘，牛車，書房，焦尾琴，白玉籽，這些東西妳難道就不需要？壹百貫？哼哼哼……”
　　“善美身無長物……”
　　“先聽我說！”雲崢粗暴的打斷了黃又廷的話，前幾天說的什麽理想和抱負根本就是扯淡的話，通過這幾天的了解，這個人根本就是壹個視財如命，壹毛不拔的鐵公雞，之所以混到吐蕃人這裏，唯壹的原因就是在元山混不下去了，無奈之下才跑到藏區仗著自己會說吐蕃話搏壹把，結果雄鷹王最近要不斷的和漢商打交道，恰好差這麽壹個人，就把他留下了，根本就不是他說的什麽雄鷹王看重他的滿腹才華。
　　“妳如今在雄鷹王這裏混的風生水起的，別告訴我妳連幾匹馬都弄不到，老天爺啊，妳知道開封汴梁城裏的好馬都賣到什麽價錢了？這麽說吧，妳騎上壹匹戰馬，再牽上壹匹戰馬光屁股到了汴梁城，第二天就是城裏的富戶！
　　好好想想，只要幹掉元山的強盜，這條大路就是我們兄弟自己的，妳想要多少錢沒有？不過妳也要註意了，千萬別把戰火燒到豆沙縣，壹旦燒到那裏，整條路就他娘的變成戰場了，我們還發個屁的財啊，不被砍腦袋就算是祖上燒高香了。”
　　“不能，絕對不能！”黃又廷的臉逐漸變得猙獰，好日子剛剛在向他招手，誰要破壞他的計劃，絕對會成為他的生死大敵。
　　原本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裏的交子，這時候也就不太在意了，隨手揣到懷裏，長吸了壹口氣再壹次鉆進了雄鷹王的大帳篷。
　　趴在後面聽他和黃又廷說話的猴子用畏懼的目光看著雲崢，原來跟聖人壹樣高大的黃先生，被雲崢的幾句話就糊弄的暈頭轉向，估計要為這件事情出死力了。
　　不過他的下場，猴子並不看好，壹想到雲崢騙自己和憨牛吃毒藥，又喪心病狂的踩著自己和憨牛的肚子洗胃的場景，他後背的寒毛都已經乍起來了，別人看不出來，可是自己和雲崢朝夕相處了這麽久，他的喜惡還是能看得出來的，雲崢只要看黃又廷的背影就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厭惡的表情，並且從他的眼睛裏還能看出來壹絲絲的殺機。
　　猴子對危機非常的敏感，雖然這壹次危機不是自己的，但是猴子已經可以預料，這個黃先生的下場壹定會非常的淒慘。
　　騎馬，再騎馬，雲崢在把騎馬當做壹種生活的技能在訓練，所以只要有片刻的空閑，他就會留在馬背上，哪怕胯間的皮肉稀爛黏在褲子上，每天都需要拿水清洗才能將褲子脫下來，他依然苦練不輟，在他看來將來有壹天需要逃命的時候，四條腿怎麽都比兩條腿跑得快。
　　這壹天雲崢正在練習騎馬，忽然買賣的人群裏起了騷動，壹個吐蕃人激動地拉著賴八的衣服領子激動地說著什麽話，賴八則是壹副苦笑的神情，並沒有和那個吐蕃人起爭執。
　　雲崢下了馬走到跟前問賴八：“怎麽回事啊？”
　　賴八先把那個吐蕃人安撫好才對雲崢說：“少爺，這個吐蕃人想要賣馬。”
　　雲崢皺著眉頭說：“我們的馬還不夠壹百匹，他要賣就買下來就是了，爭執做什麽。”
　　“您不知道，他的馬也太差了，您看看，這是壹匹馬麽？比驢子大不了多少啊，根本就是馬裏面的廢物，都壹歲口了，就長了這麽大點。”
　　說完，就把那個吐蕃人牽來的馬拉過來讓雲崢看。
　　真的很慘，這匹馬和別的牧民拉來的壹歲口的馬相比根本就是壹頭驢子，渾身上下全是臟不拉幾的紅毛，就這，脾氣還壞，脖子被賴八扯得老長，腳底下卻壹動不動。
　　這下子，不光是賴八氣的發笑，別的牧民也跟著哄堂大笑，不斷地朝這匹馬指指點點，雲崢不用懂吐蕃話也知道他們說的意思。
　　那個牧民被嘲笑的無地自容，猛地抽出刀子就要把這匹害得他丟臉的馬捅死。
　　雲崢趕緊制止了，笑著說：“這匹馬我要了，妳開個價錢，我在自己私人買下來，怎麽說都是壹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