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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歷史的底稿 by 張鳴

2018-5-26 06:02

  再到後來的後來,國人的辮子逐漸地沒了,畢竟鄉下人敵不過城裏人。在鄉下向城裏看齊的過程中,隨著風習的改變,九斤老太和趙老太爺都漸漸地沒了市場,被城裏人強行剪掉辮子的農民,安然無恙的日子壹長,大家 突然發現,原來沒有辮子也是可以活的,而且活得很方便。可是,辮子沒有了,神還在。這是馮驥才小說《神鞭》裏說的,小說主人公傻二原來有壹手甩辮子的“神功”,參加義和團,辮子被洋人的洋槍洋炮打沒了,但練了 洋槍,壹樣神乎其技,百發百中。此話,從另壹個角度講似乎更對——辮子沒了,奴性還在,在某些特殊的條件下,甚至還會變本加厲。上層的人,講“政治貞操”(註意:講的都是大男人),下層的人,矮著身子狂呼萬歲 。

  其實,個中的道理是常識:奴性之有無,是腦袋裏面的事情,跟腦袋上的頭發無關。

  【未完待續】

  10597字節

  臥轍代表

  在清代,地方官離任的時候,這個地方的紳商都得表示壹點挽留的意思。比較通行的方式是送“萬民傘”,意思是這個父母官,像傘壹樣遮蔽著壹方的老百姓,送的傘越多,表示這個官越有面子。當然,有時候也會有更 熱烈的表示,那就是當官上路的時候,組織壹群人攔車或者攔轎,雖然最後人總是要離開的,但那場面還真有點感人。

  當然,這種事,有真的。不過,如果在這個官被撤職或者降職的時候,當地還有人送傘,甚至攔轎,說明這個官絕對是個清官或者好官,而且當地人同時又有情有義。可惜的是,在多數情況下,所謂萬民傘之類,多半是 當事人自己操辦出來的。當地人看在離任官員即將升官的面子上,壹般都不拂其意,怎麽也要表示壹下,不過如果需要大力度的表現,比如組織攔轎攔車什麽的,那就需要離任者出點血了。某些官聲不佳的人,連壹般的萬民 傘都得出點血,否則沒有人樂意操這個心。當然,也有官聲不好,不肯出血,卻非要傘不可的,那就是放賴不肯辦交待,逼接任者為他張羅。

  進入民國以後,地方掌權的人,逐漸換了軍人,軍人的臉皮比較厚,橫征暴斂,營私舞弊,做事情不在乎人家怎麽說。很多地方,1920年代的田賦已經征到了2020年代,小老婆討了N個。不過,軍閥也有好面子的,如果有 機會換個地方當頭,也有人熱衷搞壹點萬民傘之類的噱頭。1917年,馮國璋以副總統繼任總統,必須離開南京,於是把他的親信江西督軍李純調到南京,做江蘇督軍。李督軍在歷史上,沒有多少聲響,除了“二次革命”時打 過國民黨之外,似乎也沒有做過什麽壞事,只是有點好面子,講虛榮(否則大概後來不會自殺),從江西調到江蘇,等於升值,走的時候,總要風光壹些。於是在他的安排下,江西的紳商壹如前清時節,送萬民傘,發電報挽 留,沿大街安排商家預備送別席,而且還推舉了壹個老紳士做“臥轍代表”,意思是在李督軍上路的時候要躺在車前攔駕。只是那時候已經有了輪船,從南昌到南京壹般是坐輪船的,不知道到時候是否把老紳士丟到江裏去。 當然,所有的這壹切,都有代價,就是說,由李督軍買單的。

  比起依權仗勢,以強力脅迫老百姓對其表示歡迎或者挽留的,這種花錢買感情的方式,其實還算是溫和的,溫和雖是溫和,卻多了幾分肉麻。只是拿肉麻當有趣,從來都是政界人士的特殊愛好,這壹點古今大同小異。壹 位現任的地方官說過,現在選拔幹部,得有壹部分能幹事的,有壹部分老實聽話的,還得有壹部分拍馬屁的。他強調說,如果沒有拍馬屁的,咱們當官圖個啥?其實,這些人明知道拍馬屁的說的不是真話,跟他也沒有真感情 ,但就是要聽他們的好聽的,壹天不聽,就渾身難受,不用說,這是種癮。我們知道,在實際的生活中,拍馬屁的諸公,不僅說好話,灌迷湯,而且會組織人員裝出燦爛的笑容,歡迎或者挽留,如果必要,臥轍代表或者臥轍 群眾都會有的。跟過去不壹樣的是,今天的萬民傘、送行宴或者代表什麽的,所有的花費都可以堂堂正正地由公家報銷。用時髦的話來說,就是直接由納稅人買單,而且組織活動的人,還可以在年終的時候,把這些活動算作 政績。

  誰說中國人沒有進步?呸!那是萬惡的舊社會。

  “義和團藥方”為何再現江湖

  出壹趟差回來,發現北京的非典型性肺炎已經鬧大發了。商店裏的口罩脫銷,都扣在了行人的嘴上,消毒液也脫銷了,都灑在或者正灑在各色房間的空地上。更有意思的是,雖然致病的病毒還沒有最後查清,但防治這種 病的中藥藥劑卻冒出來壹堆,有中國的也有韓國的。民間的驗方也層出不窮,跟小道消息壹並,在底下到處傳。其中有壹位好心人特意打電話相告,他剛剛獲得的壹份珍貴的防治“非典”的驗方,方子念完,電話這邊的我不 禁啞然失笑,我告訴他,這是當年義和團的藥方。

  放下電話,怕記憶有誤,找出史料查了壹下,果不其然,那位好心的朋友告訴我的驗方,就是壹百多年前,流行的義和團揭貼上附著的防治洋人下毒的藥方:

  烏梅七個,杜仲五錢,毛草五錢,用水煎服即愈。

  在現在人的眼裏,上個世紀之交是中國人跟外國人過不去的年代,包著頭巾揮舞著大刀的義和團,自我感覺有刀槍不入的法術,老是沖著洋人以及信基督教的人們砍砍殺殺,好像很激昂,也很神氣。其實,那也是個恐慌 的歲月,人們,包括義和團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什麽,洋人在井裏下毒,就是其壹。據說,人們喝了下過毒的水,會出現瘟疫,讓中國人都死光光。這種恐慌還不是最恐怖的,人們還傳說洋人誘人入教,女的奸淫,男的雞奸 ,死後挖出眼睛做成藥水,據說可以點鉛成銀。不僅如此,洋人傳教士和修女還拐騙兒童,挖出心肝來做藥。自打西方撞開大門進來,基督教各派在中國城鄉的傳播成了氣候,類似的傳說就在不脛而走,只要誰家走失了孩子 ,什麽地方鬧起了瘟疫,如果當地恰好有洋人或者洋教的話,那麽針對洋人的恐慌就會鬧起來。於是乎教堂被燒被砸,教士教民被打被殺,歷史上稱之為教案,在義和團之前,已經鬧了幾十年。

  耐人尋味的是,真正因為洋人和傳教士欺負中國人而鬧起的教案並不多(這種事其實很多),鬧起來而鬧大的,往往是根據我上面提到的這些訛言和傳說。盡管,每次這樣的教案在西方的幹預下,都以鬧教的地方賠款懲 兇為結局,但是,處理教案的中國官方,卻從不公布事件的真相,告訴人們其實沒有人挖了心肝做藥,也沒有人在井裏下毒,慷慨激昂的沖突,含有了太多誤會的成分。信息控制的結果,給人的印象是,賠款懲兇的處理不過 是洋人武力脅迫的結果,而訛言是實有其情。於是乎,訛言越傳越盛,越傳越玄,最後以庚子年華北的大旱為契機,釀成了舉國皆狂的排外大潮。當然,最後是超大規模的賠款懲兇——成千上萬的義和團員人頭落地,四萬萬 人每人交出壹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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