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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歷史的底稿 by 張鳴

2018-5-26 06:02

  不管這些神仙是怎麽造出來的,如果得不到皇帝的加封,名氣就大不起來。比如媽祖,原來不過是福建民間的壹個不大的跟漁船航運有關的神,只因誕生不久,趕上南宋偏安東南,因此很快得到“皇封”,而且逐年封號 升格,最後升到“天後”,結果成了中國沿海各地最有名的神仙。關公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偏愛《三國演義》的滿人皇帝入關後的大力加封,他也不至於變成“大帝”,變得比他的主公劉備還有地位。

  中國的神仙接受皇帝的冊封,就像皇帝麾下的文臣武將受封領賞壹般,說起來好像有點別扭,但中國的現實就是如此。神權小於皇權,而且不只小壹點。當初佛教初入國門,和尚們還有點“洋脾氣”,宣稱“沙門不敬王 者”,可是沒過多久,就心平氣和地對皇權低眉順眼地稱臣了。高僧大德,如果能夠被皇帝封為國師或者上人,都是值得所在寺廟幾代誇耀的事情。

  中國的政治權力,即使在古代,也是法力無邊的,連神仙也要讓上三分,不,十分,而且神權還要得到政權的承認。

  帝王之尊

  中國的皇帝據說是最威嚴的,這種威嚴壹方面與中國長期的專制的歷史有關,壹方面與我們特有的學術文化有極大的幹系。後者已經是大家公認的事實,如果沒有法家和儒家的書生們的捧臭腳,以及理學的濫觴,皇帝不 大可能像後來那樣高聳入雲,直至被罩在可望不可及的煙霧中。

  在秦以前,中國還沒有皇帝只有王或者“天子”的時候,王不過是諸侯的共主,很像是各國聯盟的主席,權威相當有限。夏朝號稱有萬國,商的諸侯也有上千,周的屬國最少,據說也有八百,實際上夏商周都不可能真正 控制這些屬國,近的還能去巡狩壹下,遠的也就隨它去了。都說周幽王是周朝由盛轉衰的轉折,昏庸的周幽王為博愛妃壹笑,烽火戲諸侯,最終還是斷送了自家的小命。不過,僅僅被天子戲弄了幾次,諸侯就敢不發兵勤王, 可見天子之威也不過爾爾。

  春秋戰國是個禮崩樂壞的時代,有時候,感覺世上最牛氣的不是五霸或者七雄,而是身懷文武藝的士人,奔走於諸侯之間,誰給的錢多、爵高、位重,就給誰幹。合則留,不合則走,此處不養爺,自有留爺處。雙方在絕 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客客氣氣的,更多的時候反倒是處在臣子地位的人更不客氣,常常直言不諱地讓諸侯下不來臺。

  秦始皇據說很神氣,可惜曇花壹現,現在已無從考證其朝儀的盛與簡。接下來的劉邦就很不像樣子,打了天下以後,眾武夫在朝堂之上就喝酒撒潑,大呼小叫,甚至拔劍擊柱,就差沒有把殿堂拆了。還虧了儒生孫叔通為 他制朝儀,才讓這老兒過了皇帝癮,得意洋洋地說,我今日才知道做皇帝是這麽神氣。再也不提當年拿儒冠撒尿的事兒。

  中國的皇帝制度是從秦始皇開始的。還在戰國後期,腳壹跺天下亂顫的秦王已經嫌稱王不過癮了,於是就有了秦國與齊國並稱東帝西帝的提議,不知天高地厚的齊王還真的動了心,虧了“義不帝秦”的魯仲連居中遊說, 這事才算拉倒。在滅了六國,將壹群六國的嬪妃都收到鹹陽之後,秦王嬴政再也按捺不住地飄飄然了起來,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做王了,牛氣沖天地吩咐幾個臣子給他議個配得上他的曠世奇功的名號。現成的馬屁哪有不會拍 的道理,丞相王綰和廷尉李斯大概翻了幾天古書,終於在傳說中的半神半人的“三皇”那裏找來壹頂大帽子,說是三皇中最神的是泰皇,建議嬴政自稱“泰皇”。然而嬴政並不滿意,他從“泰皇”那裏取了個“皇”字,再從 五帝那裏取來了“帝”字,合成壹個非驢非馬的“皇帝”(其實就是關公戰秦瓊)。跟著“皇帝”的還有壹大堆講究:皇帝自稱“朕”,命為“制”,令為“詔”,皇帝的大印叫“璽”,走到哪兒叫“幸”,包括跟女人睡覺 。嬴政自稱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皇帝的名號雖然打出來了,但是皇帝之尊的威嚴卻不是壹天可以確立的。後世所謂的君主專有的稱謂,像“君”、“朕”、“萬歲”等等,在漢朝還是大家胡稱亂叫。郡太守關起門來自稱“君”,將自家的衙門說成“本 朝”如何如何,好像也是司空見慣。顧炎武曾提到,“漢時有以郡守之尊,稱為本朝者,尹宙碑雲,綱紀本朝是也。丹陽太守郭ND261碑,君之弟薨,歸葬舊陵。東觀漢紀雲,歲旦,郡門下掾奉觴上壽,吏皆稱萬歲。”顯 然那時的人們並不認為這樣做不妥,不然就不會刻在石頭碑上,否則豈不是“石”證如山,明擺著讓人抓小辮子嗎?

  時代雖然進入了漢朝,但畢竟分封制在中國已經實行了幾千年,郡太守雖然不過是王朝的地方行政官員,但人們依然習慣於把這些在壹方說壹不二的人當成諸侯來看。加上郡裏的屬吏又往往是太守壹手提拔起來的,所以 ,郡縣裏的曹掾們對於他們的長官確實有君臣之義,當國家真正的君主與他們的頂頭上司發生矛盾時,他們向著誰還真難說。像東漢末年那樣只把太守當回事,甚至為之死節,而將皇帝置之度外的情況,也許並不是壹天造成 的。北宋的蘇洵曾經說過:“古者諸侯,臣妾其境內,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其後諸侯雖廢,而自漢至唐,猶有相君之勢者,其辟署之權,蓋猶足以臣之也,是故太守刺史,高坐堂上, 州縣之吏,拜於堂下。”看來這真是有道理,可惜此老說這話時,太守們早已風光不再了,人們說話也再不敢口沒遮攔。

  帝王之尊,其實是漸積而成的,制度的日益致密,越來越強調“強幹弱枝”,地方的權力不僅日見其小,而且受到種種限制:皇帝與臣子之間,在禮儀上前者地位日見其隆,後者日見其卑。陽崇儒家,骨子裏卻篤信法家 的歷代帝王們,更傾向於把自家罩在神秘的迷霧之中,與臣子們保持距離。當然臣子們也很湊趣,除了幾個異端分子之外,大家壹窩蜂地起哄“尊王”,弄得至少在讀書人眼裏,皇帝越來越神,到了韓愈喊出“天王聖明,臣 罪當誅”的時候,大家說話就必須小心翼翼了。

  宰相的座位

  所謂宰相的座位,不是說宰相家裏或者官邸裏的,而是宰相在上朝時的座位。我們已經習慣了在古代題材的影視劇中,看見不論是什麽朝代,上朝時所有的大臣,包括宰相在內規規矩矩地分班肅立,而皇帝則高高在上, 踞坐在龍椅上,聽大臣們低眉順目地奏報。這些場景無疑又氣派又好看,但卻不都是真的。

  在宋朝以前,上朝時宰相是有座位的。魏晉之前,三公就是宰相,“三公坐而論道”,上朝沒有坐的地方哪兒行呢?皇帝坐得,他們也坐得。東晉第壹個皇帝司馬睿登基,居然要拉丞相王導與他同坐龍床(那時候還沒引 進椅子),丞相不僅有座,而且要和皇帝平起平坐,引得外間紛傳:“王與馬共天下”。這種君弱臣強的局面壹直維持到南北朝結束。隋唐興起,皇帝雖然牛氣了許多,但執政的宰相依然不弱,這個時代以尚書、中書和 門下三省長官為宰相,這些宰相們在朝堂之上依然有座位,而且可以跟皇帝爭三爭四地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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