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章 雪夜故人來

　　從暖哄哄的屋內壹出門，寒風夾著雪粒撲面打來，李清不由激靈靈地打了壹個寒戰，將大耄緊緊地裹住身子，與唐虎壹前壹後從角門而出。
　　清風霽月以前所住的地方離參將府很近，只有不到壹裏的距離，心中有些煩悶的李清下意識地便想去瞧壹瞧當初他與姐妹兩人相識的地方，不得不說，對於清風現在的變化李清是不喜歡的，他心中更想清風是壹個他當初初見面時，那個帶領著壹群娃娃們瑯瑯念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的有些單薄，有些羞澀，讓人壹見便心生憐愛的女夫子，而不是現在那樣淩厲得宛如壹柄出鞘的利刃。雖然清風在自己的面前仍然與先前沒有什麽大的不同，但偶爾眼中閃露的鋒芒，卻讓李清知道，清風已不復往昔了。李清知道，自己的很多屬下對清風是很畏懼的。
　　清風的變化，李清自承有極大的責任，讓壹個女子執掌壹個如此強力，黑暗的部門，任她是誰，心性都會發生變化，更何況清風的情況還很特殊，曾經受過的傷害讓她留下永遠難以愈合的傷疤，與自己相愛卻又不能登堂入室，手握大權又遭到自己心腹手下的疑忌，加之將要過門的正妻在大楚的赫赫威名，使她迫切地想要更好地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傷害，愈想這樣，她愈便愈想在定州掌握更大的發言權，而她越是迫切地想要得到更多的權力，便越是受到尚海波等人的猜忌，從而從各個方面對她進行打壓，竟是形成了壹個惡性循環。
　　雪仍在下著，從白天的雪花到此時的雪籽，老天爺似乎要給定州壹個更加寒冷的冬天，地上的積雪被凍得發硬，腳踩在上面，發出吱吱喀喀的聲音，李清似無所覺，腦子裏總是盤旋著與清風有關的壹些事情，怎麽樣才能緩解這壹局面呢？李清苦惱之極，至少現在看起來，是無解的，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清風會發現，她的擔心是多余的，但傾城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自己並不了解，到時候，傾城真得能容得下清風麽，如果兩女水火不容，那到時還真是壹個大麻煩。
　　唐虎當然不知道李清腦子裏想得是什麽，他警戒地跟在李清身後壹步，壹只獨眼四處掃描，手緊緊地握著刀把。
　　清風的舊居就在眼前，李清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幢木屋裏透出的燈光，咦了壹聲，這幢小木屋是以前的清風霽月姐妹兩人居住的地方，而前面的大房則是以前的學堂，清風霽月走後，這幢小木屋又住了人麽？李清心裏有些不喜，這個揭偉，是怎麽辦事的？
　　“大帥，屋裏有人！”唐虎道，“我先去瞧瞧！”
　　李清搖搖頭，“不用，我只是過來瞧壹眼，不要打攪裏面的人了。”
　　走近幾步，隔著窗欞，依稀可見壹個人影正坐在窗邊，看那身影，卻也是壹個女子，耳邊傳來壹陣極低，但卻宛轉悠揚的歌聲。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壹方。溯洄從之，道阻且，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徊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中央。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
　　李清聽著這歌聲，不由壹怔，這唱歌的聲音好熟，竟似是清風的妹妹霽月的聲音，他走近兩步，仔細再聽，屋中女子似乎在飛針引線，縫制著什麽東西，卻壹直在翻來覆去地反復吟唱這首詩歌。
　　是霽月，李清這壹次聽得很清楚，霽月不是到定州去了麽，怎麽又回到了祟縣，難怪這小木屋裏有人，李清恍然大悟。但又十分奇怪，霽月怎麽老唱這首歌，這首歌雖然曲調優美，但卻是描寫壹個失意的癡情人，對遠方意中人的憧憬，向往追求和失望、惆悵的心情和可望而不可及的心理感受，是壹首十分幽怨的詩歌，霽月喜歡上什麽人了？那男子是誰，居然讓霽月覺得可望而不可及？
　　唐虎也湊了上來，聽了壹遍，唐虎忽然道：“大帥，好像是霽月姑娘的聲音呢！”唐虎的嗓門壹向高，李清剛想阻止，屋裏已傳來壹聲低低的驚呼，歌聲旋即停止，李清怒盯了唐虎壹眼，唐虎壹伸舌頭，壹頭縮了回去。
　　窗戶猛地被推開，霽月出現在窗口，“是誰？”她剛剛開口，便赫然發覺站在她窗口的竟然是李清，不由張口結舌，臉上的意外神色無法掩飾地流露出來。
　　“大帥！”
　　李清有些尷尬，這深更半夜的，自己摸到壹個小姑娘家的窗口聽對方唱歌，這要傳出去，真還不是壹件什麽好聽的事，看到霽月盯著自己的那雙大大的眼睛中充滿驚訝和不可思議的神情，他只好點點頭，“霽月，妳不是去了定州嗎？怎麽會在這裏？”
　　霽月臉上神色壹黯，欲言又止，壹陣風吹來，房中穿著單薄的她頓時打了壹個哆嗦，看到仍站在外面的李清，忽地想起什麽，匆匆跑到門邊，打開木門，“大帥，外面冷，進來說話吧！”
　　李清略微躇躊了壹下，終於還是跨進了門去，霽月是清風的妹妹，自己便如同她的姐夫壹般，她看起來很不開心，自己關心她，便也是對清風的壹種關心。只是不知霽月有什麽心事，自己能不能開解她壹翻。
　　唐虎卻沒有進門，等李清進門後，他便輕輕地掩上房門，“虎大哥，外面太冷，妳也進來吧！”霽月輕輕叫道。
　　唐虎咧嘴壹笑，道：“霽月姑娘，放心吧，我身體壯，穿得又厚實，不怕冷。”拉緊房門，靠在門楣上，開始無聊地數雪粒。
　　李清打量著小木屋，和先前壹樣，仍是十分簡潔，房內地龍燒得正熱，屋內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脫下大耄，隨手放到桌上，看著桌上放著的壹個針線筐，不由意外地道：“霽月，妳什麽時候學會做這些了？”李清可知道霽月出身大家，從小念書識字，吟詩作詞，彈琴吹蕭，便是學女紅，也只是繡繡花兒草兒蟲兒魚兒罷了，何曾做過這些？
　　霽月卻有些慌亂，伸手想將針線筐拿走，慌亂之間，咣啷壹聲，針線筐翻倒在地，裏面的東西頓時壹股腦地傾倒在地。
　　呀的壹聲輕呼，霽月蹲下來，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李清彎腰幫他拾掇，將壹些零零碎碎撿起來放回筐中，突地看見壹雙已差不多完工的布鞋，不由分外眼熟，撿起來拿在手中，霽月瞧著李清拿著這雙布鞋細看，粉臉頓時通紅，伸手便想來奪，伸到壹半，卻又僵在那裏。
　　細密的針腳，柔軟的面料，讓李清的目光不由轉向自己腳下此刻正穿著的那壹雙棉鞋，李清有些驚詫地看了壹眼霽月，將手中的拿著的鞋的右邊壹只翻轉過來，果然，在同樣的地方，他看到了同樣的壹句話。
　　“雲想衣裳花想容！”
　　“霽月，原來是妳給我送去的那些鞋！”李清道。此時，他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雲想衣裳花想容，這壹句話的壹頭壹尾，不正是霽月的本名雲容嗎？自己早該想到的。
　　霽月猛地轉過身去，背對著李清，頭幾乎垂到胸前，壹雙小手緊緊地攥著，身體微微抖動。
　　看到霽月的異狀，再看看手裏那用心到了極點的布鞋，李清忽地明白霽月先前那首歌中所表達的含義，原來，霽月喜歡的是自己。
　　壹時之間，李清竟然呆在那裏，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兩人都默不作聲，屋裏陷入壹陣難言的沈默，半晌，李清才回過神來，緩緩走到桌邊坐下，將針線筐放到壹邊，輕輕地對霽月道：“霽月，坐下吧！我們說會兒話！”
　　霽月身體僵硬地轉過身，垂著頭坐到桌子壹邊，兩只手放在桌面上，十指絞在壹起，不停地扭動著，關節微微發白，顯然心中極為緊張，臉上壹片通紅，眼眶著卻蓄滿淚水，便似壹個小孩子壹般，壹直精心隱藏的秘密突然被她最想瞞住的人當場發現，內心的惶恐簡直是無法用語言不描述。
　　“霽月，妳怎麽回崇縣來了，清風不是將妳接到定州去了麽？”李清問道。
　　“我……我不喜歡定州，我還是喜歡在崇縣這裏，這裏比較簡單的生活也許更適合我。”霽月聲如蚊蚋。
　　李清敏銳地發現霽月眼中閃過的壹絲委曲，“是不是和妳姐姐嘔氣了？”發現霽月喜歡的是自己後，李清立即想到清風不可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壹點，而讓兩姐妹之間出現了矛盾呢？
　　霽月微微楞怔了壹會兒，“大帥，為什麽壹個人可以在很短的時間有那麽大的變化呢？變化得讓妳都無法認識，不敢相信，這是為什麽呢？”
　　霽月擡起頭來，眼中的淚水便像斷線的珠子般掉落下來。
　　李清意識到霽月說得是她的姐姐清風。“霽月，清風與以前相比，是有了很大變化，但不論她怎麽變化，她都是愛妳的，因為妳現在是她唯壹的親人了。”
　　“不，不是這樣的！”霽月有些失態地叫了起來，握起拳頭，“大帥，不是這樣的，姐姐現在她，她……她更愛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