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壞人？可憐的人？

　　揮筆給寶兒寫下了這篇水仙子，目送著寶兒歡天喜地拿著跑回她自己的房間，李清也心情卻又莫名地沈重起來。思念，是啊，親情的確是這世上最為重要的。自己對裘氏和父親的惱恨，何嘗不是對自己母親的壹種親情呢！
　　自己位置越來越高，朋友卻越來越少，親情也似乎愈來愈淡然了，都說帝王無情，只能稱孤道寡，難道自己將來也會變成這種人麽？
　　李清搖搖頭，想自我否定，卻又突然發現有些事根本由不得自己。像今天白天與鐵豹對練，以鐵豹如今的武功，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卻偏偏要故意輸給自己，就算是換成李文李武抑或手下任何壹個人，恐怕結果都是壹樣的，沒人敢贏自己。這個世人敢和自己真刀真槍拼壹下的部下，恐怕也就只有那個直腸子的虎將軍了。
　　李清不高興。
　　父親對自己現在是越來越畏懼，而李鋒更不用說了，其實如果是他來向自己開口，自己心裏也許會更好受壹些。父親來說，反而讓自己心情更糟了。
　　李清忽然特別渴望能有壹個知心的朋友來傾聽自己的心聲，但環顧左右，居然找不到壹個，這讓他不由頹喪起來。
　　門外響起零亂的腳步聲，壹聽這腳步聲，李清便知道是自己的幾個兒女過來了，果然，外面傳來鐵豹的聲音。
　　“見過夫人。”
　　“見過大公子，二公子，小姐！”
　　房門被鐵豹打開，安民打頭，濟世跟在身後，心怡則甩著兩支小辮子，緊緊地跟在兩位兄長身後。在三個小孩的後面，卻是霽月，最後才是負責照管濟世與心怡的楊劉氏，也就是楊壹刀的夫人。
　　“大帥，剛剛看到寶兒高興地又蹦又跳地回房，是不是在大帥這裏得了什麽彩頭去了？”霽月微笑，數年過去，當年的青澀丫頭如今已是容華高貴的夫人，舉手投足之間，華貴雍容之氣盡顯。
　　李清笑著揮揮手，“小丫頭寫了壹首不錯的詞，央著我寫下來掛在房中，倒是挺得意的。”
　　“寶兒的確聰慧大氣，那道詞她今兒壹下學就跑去念給我聽了，的確很好，大帥，您該給寶兒壹個名份了，我也挺喜歡她的。”霽月微笑著側身坐下。
　　李清沒有說話，不知怎麽回事，霽月與寶兒相處得極好，寶兒什麽話都跟霽月講，倒似是壹對親姐妹壹般。
　　“來來，三個小家夥，過來給我講壹講今天學了什麽？”李清伸手招呼三個孩子。
　　三個小人走過來向李清恭敬地行禮，兩個兒子壹板壹眼，倒是心怡，小辮壹搖壹搖的，行禮的時候，兩只大眼卻瞧著李清，目光之中露出喜意。
　　窮養兒子富養姑娘，李清是深深信奉這壹條道理的，對於兩個兒子，雖然年紀很小，但他要求卻極嚴，但對心怡這個女兒，卻是非常溺愛，三人行完禮，李清便將心怡抱了起來，伸手撥弄著她的小辮，道：“心怡，告訴爹爹，今天學了什麽呢？”
　　在李清府中，李清卻是不管當下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理，讓心怡與兩個兒子壹齊讀書識字。
　　“爹爹，今天心怡學完了千字文，哥哥們快壹些，已經能默寫了。”心怡細聲細氣地道，壹邊說著，壹邊揚起小手，卻摸李清唇上的胡子。兩個小子站在壹邊，很是羨幕地看著這壹幕。
　　李清呵呵笑起來，“行，真厲害，爹爹像妳們這個時候，還在玩泥巴呢，妳們都會千字文了。嗯，安民，濟世，妳們寫的千字文帶來了麽，讓爹爹瞧瞧。”
　　兩個小子連忙從懷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紙張，呈了上來。
　　雖然寫得七扭八倒，但著實是將千字文寫完了，“不錯，不錯。”李清將兩篇字放在案上，“就是字差了壹些！”
　　霽月在壹邊笑道：“大帥是當世書法大家，安民與濟世還這般小，寫得字如何能入妳壹眼，等稍大壹些，便讓他們臨摹您的書法，當有所助益。大帥，您得空的時候，為孩兒們寫壹本字貼吧。”
　　“行，沒問題！”李清滿口答應，教育自己的兒子，當然自己得付出心血了。“等妳們六歲生日的時候，爹爹壹人送壹本字貼給妳們當生日禮物可好？”
　　“爹爹，我能在生日的時候另外要壹樣禮物麽？”懷裏的心怡小聲道。
　　“怎麽了，嫌爹爹的字不好？”李清開玩笑地道。
　　“不是的，我聽先生說了，爹爹的字適合男孩子學，大氣，挺拔，有力，間架間構，盡顯陽剛之氣，我學就不行了，女子氣力弱，學不好的。”
　　“先生是這麽說的？”李清壹樂，想不到心怡到是有心。
　　“那行，妳想要什麽，爹爹壹定給妳弄來。”李清自信滿滿地道：“這世上就沒有爹爹弄不到的東西。”
　　心怡偏著腦袋想了壹會兒，“爹爹，我想見媽媽，妳能把媽媽作為禮物送給我麽？”
　　房間裏陡然之間安靜下來，李清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霽月正側身去桌上拿孩子的作業，聽到這句話，整個人便僵在那裏，陪坐在壹側的楊劉氏嘴巴微微張開，滿臉震驚之色。
　　房裏寂靜無聲，心怡卻還在輕聲問道：“爹爹，妳那麽厲害，壹定能送給我的，是吧？”
　　僵了片刻，李清不由苦笑起來，這樣東西他真是送不出來。
　　“心怡，怎麽忽然想起媽媽了，小姨不好麽？”李清口中的小姨卻是霽月。聽到李清這麽問，霽月身子壹繃，緊張起來，連壹邊的楊劉氏的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不是的，小姨對我很好！”
　　聽到心怡的回答，霽月緊繃的身子壹下子放松下來，楊劉氏也是壹臉如釋重負的樣子。屋裏的空氣似乎也開始流通起來。
　　“但是安民哥哥有叫小姨媽媽，我便也想要媽媽了，問小姨，小姨卻說我媽媽是個壞人，讓我不要想她。”
　　石破天驚，霽月剛剛放松的身體再壹次緊緊繃起，臉色極其古怪，楊劉氏緊張地喘著粗氣。李清的目光偏轉，看著霽月，霽月低下頭默不作聲。
　　懷裏心怡卻接著道：“可楊嬤嬤卻說我媽媽是壹個可憐的人，爹爹，我媽媽到底是壞人呢，還是壹個可憐的人呢，她在那兒呢？”
　　看著懷裏心怡仰起的小臉上那壹雙充滿期待眼睛，李清似乎從這雙眼睛裏看到了傾城的影子，看了壹眼霽月和楊劉氏，霽月垂著頭看不到表情，楊劉氏也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兩手緊張地抓著衣角不停地扭動。
　　“心怡，妳媽媽不是壹個壞人，她是壹個可憐的人。”李清嘆了壹口氣，道：“媽媽去了壹個很遠的地方，等妳長大了，媽媽就回來看妳了。”
　　“那我還要多久才能長大？”心怡從父親這裏得到答案，如釋重負，開心地問道。
　　“等妳長到有我肩膀這麽高的時候，就算是長大了。”李清道。
　　“那我壹定每天多吃壹碗飯，早早長到父親肩頭這麽高！”坐在李清懷裏的心怡伸出小手，比劃了壹下自己的頭和李清的肩頭，笑咪咪地道。
　　楊劉氏帶著濟世和心怡離開了，安民也跟著霽月的貼身老媽子走了，房間裏只剩下了李清與霽月。
　　李清的臉色沈了下來，霽月離開座位，跪在李清面前，“大帥，我錯了，我不該和孩子們說這些話。”
　　“霽月，大人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想影響孩子。什麽話當說，什麽話不當說，什麽事應當做，什麽事不應當做，妳應當很清楚。”李清沈聲道。
　　“霽月明白了。”聲音微微顫抖，霽月知道，但凡李清的聲音變得比較低沈的時候，那就是怒氣極高的時候。
　　“妳對他們兄妹很好，我很開心，但是，有些事情妳要明白，是不能做也不該做的。我希望家裏永遠和和美美，現在，將來都不要弄出壹些不和諧的事情來。”
　　“霽月知道了。”
　　“妳起來吧！”李清嘆了壹口氣，道。“我想壹個人靜壹靜。”
　　時間不知過去了很久，燈花啪的壹聲炸響，將李清從沈思中驚醒過來，看看天色，卻已是黑透了，不知什麽時候，鐵豹進來點燃了燭火。
　　“鐵豹！”李清喚道。
　　“主公有什麽吩咐？”鐵豹從門外壹步跨了進來，問道。
　　李清仰頭出了壹會兒神，道：“明天妳去我父親哪裏，告訴他，我同意他將裘氏接到定州來。”
　　“是！”鐵豹楞了壹下，趕緊答應道。
　　“我再修書壹封，妳明天讓人給李鋒送去，告訴他這件事，讓他在前線安心帶軍殺敵。以後有什麽事，不妨直接跟我講。”
　　“明白了！”
　　“再者，妳明天在定州城裏找壹處安全的房子，派侍衛將寶兒的父母都接過來住吧！”
　　“是！”
　　“寶兒還有壹個弟弟在雞鳴澤軍校？”李清問道。
　　鐵豹想了壹下，道：“主公，寶兒姑娘的弟弟叫吳澤君，是她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弟弟，不過姐弟兩人感情很好，吳澤君已經畢業，分到了田豐將軍麾下，現在已經是昭武校尉了。”
　　“妳怎麽這麽清楚？”李清好奇地問道。
　　鐵豹笑道：“豹子是主公的貼身侍衛，主公身邊相關人等的資料，豹子自然都要了解清楚，其實田豐將軍在公文中也特地提到過吳澤君，看來是清楚吳澤君與寶兒姑娘的關系了。”
　　李清點點頭，田豐應當是知道了，不然他堂堂壹個大將軍，有什麽必要在公文中提到壹個低級軍官的名字，田豐照應壹下也好，衛州恐怕馬上迎來大戰，低級軍官的傷亡率是最高的，如果讓寶兒沒了這個弟弟，必然會很傷心的。
　　“既然田豐知道這層關系，他便知道怎麽做了，便不必再特意說什麽，如果這小子有能力的話，應當會升得很快！”李清道。
　　鐵豹笑而不語，這是官場之中的潛規則，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