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穿孝服的人

　　龍遊縣城，中平郡中部的壹個縣，亦是中平郡最後的壹道屏障，在開平郡洛壹水反叛之後，中平郡立即調派了三千郡兵抵達這裏，建立防線。希望能在這裏阻擋住洛壹水壹時，使得中平郡能支持到虎賁軍的抵達。
　　但隨著洛壹水叛軍壹路之上的勢如破竹，從開平郡到中平郡，壹路之上，只用了不到壹個月的時間，便已經快要抵達龍遊縣，在洛壹水面前，中平郡的抵抗力量猶如積雪遇到烈日，稍作抵抗便煙消雲散，有的甚至根本沒有抵抗便作鳥獸散，而更有壹些人，直接便投奔了洛壹水。
　　龍遊縣的百姓早就逃得精光了，從中平郡來的統兵將領簡放在硬著頭皮呆了幾天，當探子回報，洛壹水的先鋒部隊黃昊所部，距離龍遊只有壹天的距離之後，他終於撐不下去了。
　　跑，現在不跑，可就跑不了啦！
　　站在城墻之上，看了壹眼開平郡方向，簡放嘆了壹口氣，皇上啊，不是臣不忠啊，我就這三千人，怎麽與對方十萬大軍打，更何況，對面的那可是洛壹水啊，是大越曾經的軍神啊，自己壹個無名小卒，在這樣的狠人面前，算個屁啊！
　　我不投降他，已經是對陛下忠心耿耿了，我將這三千人帶回中平郡，也算是為中平郡的保衛戰保存壹點有生力量吧。
　　為自己找了壹大堆理由之後，簡放終於放下了心頭裏最後壹點點障礙，覺得自己的做法簡直就是最正確的決策，在這裏螳臂擋車，不過是白白葬送這些士兵的性命罷了。
　　“簡將軍，簡將軍，出不去了！”壹名校尉如飛壹般地奔上城墻，氣喘籲籲地道。
　　“怎麽出不去了？”簡放有些莫名其妙。
　　“有人將城門堵住了！”校尉道。
　　簡放大怒：“什麽人堵住了城門，妳們是幹什麽吃的？居然能讓人堵住城門？這些人從哪裏來的，是些什麽人？”
　　“趕不了！”校尉壹攤手，滿臉的為難之色。
　　“什麽？”簡放覺得簡直不可理喻。
　　“是蕭大帥的家人！”校尉低聲道。
　　校尉這麽壹說，簡放算是明白了，蕭正剛蕭大帥的老家，正是在中平郡，而蕭帥已經戰死在開平郡了，殺死他的人正是洛壹水，在洛壹水的進軍途中，蕭大帥的頭顱便曾高懸在叛軍的旗幟之上，讓不少中平軍的官民們都是聞風喪膽。
　　“我去！”簡放怒氣沖沖地說著，大步往下沖。蕭大帥他自然是敬佩的，但蕭大帥已經死了，總不能讓他們像蕭大帥壹樣，也白白地死在這裏吧。
　　三步並做兩步，簡放沖到了城門，然後，他明白了為什麽校尉說出不去。因為對面來的不是幾個人，而是烏泱泱的壹大群，粗粗估算了壹下，只怕也有上千人。而站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壹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
　　上千人全都身著孝衣，全身縞素，那個老婆婆的身後，幾個面目頗似蕭正剛的漢子肩上擡著壹口棺材，人人面露悲憤之色。
　　是蕭大帥的夫人！後面幾個擡棺材的是蕭大帥的兒子和孫子。簡放心中暗暗叫苦，他長駐中平郡，對於中平郡的第壹大戶蕭家，自然是認識的。
　　“簡將軍，聽說妳要放棄龍遊縣城麽？”蕭夫人的聲音低沈，嘶啞。
　　簡放苦笑著，走到蕭夫人跟前，躬身行禮：“老夫人，叛軍多達十萬，其前鋒距離龍遊只有壹天的距離了，我這兒，只有三千人，怎麽打啊？”
　　蕭夫人頓了頓手裏的拐杖：“高郡守派妳到龍遊，是想讓妳幹什麽？”
　　“堅守龍遊，為援軍抵達中平郡爭取時間！”簡放的聲音低得如同蚊子叫。
　　“好得很，我還以為妳忘了，簡將軍，現在妳不只有三千人了，我們蕭氏全族盡皆在此，壹共有壹千零二十壹人。現在妳有四千人了。”蕭夫人道。
　　“夫人，即便如此，我們也打不過啊！”簡放苦著臉道。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簡放，如果放棄龍遊，則中平現在空虛無比，自然也無法抵擋洛壹水，中平壹失，叛軍便會直抵越京城下，到時候，妳就是大越的罪人。”老夫人狠厲地盯著他道：“到時候，別說妳活不了，連妳的家人，也壹個也別想活，我實話告訴妳吧，我離開中平郡城的時候，已經讓高郡守將妳的家人全都監禁起來了，如果妳敢離龍遊壹步，立刻就會將他們斬殺！”
　　“老夫人！”簡放頓時臉上變色。
　　“現在妳還想走嗎？”蕭夫人陰沈沈地道。
　　“我，我還能到哪裏去！”簡放哭喪著臉道。
　　“好得很，如果我們守住了龍遊，妳就是大越的功臣，必將榮華富貴壹生。如果我們盡數死了這兒，但會為虎賁軍抵達爭取到時間，妳就是大越的英烈，妳雖然享受不到了，但妳的家人，子女將享受妳的余蔭，壹輩子衣食無憂。怎麽算，妳都是賺的。”老夫人向前壹步，壹伸手抓住簡放的手，“走吧，陪我上城墻去看看。”
　　別看蕭老夫人看著顫巍巍的，但壹抓住簡放，簡放就只覺得手腕之上多了壹個鐵箍壹般，不過隔著寬大的袖子，看起來，倒像是他扶著蕭老夫人壹般。
　　兩人緩緩前行，身後上千名身著孝服的蕭氏族人壹排排走了進來，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壹個大包裹，走進來之後，便將身上的包裹隨手拋在城墻根下，盞茶功夫，上千個包裹已經堆集如山。
　　壹名五十出頭的漢子走到這堆包裹之前，隨手壹刀，斬開了其中的壹個包袱，裏面的東西頓時叮叮當當的滾了出來，唰唰唰又是連接幾刀，又是好幾個包袱皮被斬開，無壹例外，裏面全都是銀子。
　　“弟兄們，蕭氏壹族的家產全部在此，就堆放在這裏，打贏了這壹戰，還能活下來的人，隨便拿，妳能拿動多少，就拿多少。”漢子厲聲吼道。
　　城內頓時轟動起來，他們都是普通的士兵，壹年的軍餉，也不過十余兩銀子而已，雖然吃穿都是國家供著，但壹年到頭，這十余兩銀子，著實是太少了壹些，而這壹堆堆集如山的銀子，也不知有多少，他們的腦子裏完全沒有這個概念。
　　只要能活下來，自己就發財了。每個人的腦子裏都轉著這個念頭。這壹輩子，就算活著，又能賺多少銀子，誰說自己就壹定會死呢？咱們是守城，又不是與敵人野戰，而且朝廷最精銳的虎賁軍，正在趕向這裏的途中，興許頂個三五天，便能賺上這壹輩子都賺不了的銀子。
　　每個人的呼吸聲都沈重了起來。
　　漢子舉起手中的大刀，厲聲吼道：“弟兄們，戰不戰？”
　　短暫的沈默之後，壹人突然振臂大呼：“戰。”
　　“戰，戰，戰！”如雷的吼聲，在整個龍遊城裏響了起來。
　　已經走上城墻的簡放，聽著城內士兵們的吼叫聲，再回頭看看那堆集如山的白花花的銀子，知道事情已經不可逆轉，此時他真是連哭的心情也沒有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還能怎麽做？只能盼著能打贏這壹仗，能活著回去，但願如蕭老夫人所說的那樣，能頂到援軍抵達，那自己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長長的吐出壹口氣，罷了罷了，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身後咣當壹聲，那口棺材重重的落在他們的身後，蕭老夫人淡淡地道：“我沒有準備活著回去，就死在這裏吧。我們蕭氏族人，也沒有壹個人準備活著回去。”
　　“夫人大義，簡放拜服，願跟隨夫人，與叛軍決壹死戰！”簡放大聲道。
　　“很好，很好。”蕭夫人點點頭。
　　先前那個鼓動士兵士氣的漢子走了上來，向蕭夫人道：“夫人，現在我們已經將所有的城門都已封死了，沒有壹個人可以逃出城去。”
　　“簡將軍，他叫時運，以前是正剛麾下的壹員大將，後來因為壹些特別的緣故，退出了軍隊後，便壹直住在我們蕭家。”
　　簡放吃了壹驚，時光，他是知道的，不過這個人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還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蕭夫人沒有理會簡放的驚訝，“簡將軍，能不能將妳的指揮權移交給時光？”
　　“既然時將軍在此，末將自然甘附翼尾。”簡放連連點頭，在這位面前，他是壹點點底氣也沒有的。
　　“好，多謝簡將軍，請將軍馬上以最快的速度，將城裏所有的房屋都給我拆了，石頭，木料，但凡能用來守城的東西，都分門別類的擺好。除了城墻，我不想城裏再有任何的東西。”時光道。
　　“明白。”
　　“簡將軍，叛軍的進攻，第壹波必然是最猛烈的，便由我們蕭氏壹族頂這第壹仗，妳的部隊隨時準備支援，頂住了第壹仗，這仗便好打了。”時光扶著城墻，看著前方的開闊地：“龍遊縣城的防禦設施還是很完善的，洛壹水這壹路之上，順風順水，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我斷定，他只怕連攻城的器械都沒有準備多少，他大概以為，他的大軍所到之處，朝廷軍隊必然會望風而逃吧？”
　　簡放嘿的壹聲，時光說得不錯，如果不是他們來了，自己的確也要望風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