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2章 諾言

　　雍都城依然高高的聳立著，只不過如今他已經換了主人。
　　王遵之站在城門口，看著這個剛剛經歷過戰火荼毒的曾經威嚴無比的大城，心中當真是感慨萬千。
　　護城河大段大段的被填平，流淌的河水被截成了壹個又壹個的死水塘，城墻之上，到處都能清晰地看到深淺不壹的凹痕，城樓已經不復存在了，只余下壹些斷垣殘壁和壹些燒得焦黑的卻仍然倔強的探向天空的大梁、椽子。半邊磚墻孤立其中，似乎壹陣風來，就能將本來就有些搖晃的它徹底吹倒。
　　以前能隔斷城內城外使之變成兩個世界的厚實的城門，現在變成了壹個大洞，壹塊歪歪斜斜的靠在城門洞子裏，另壹塊幹脆就被拖了出來倚在城墻之上，那上面有壹個大破洞，整個門都歪曲變形了。
　　王遵之沒有看到多少大明軍人，倒是看到了壹些空著雙手穿著雷霆軍軍官服飾的人，正帶著壹隊隊的普通百姓在清理著遍布四處的殘渣，壹些人在城墻之上忙活著，剛剛王遵之看到的那堵磚墻，很快便被這些人抱著壹根柱子給撞塌了。壹輛輛手推車從城上推了下來，上面裝著壹些清理出來的建築材料，被有序地堆在壹塊塊空地之上。另外壹些人，則在揮舞著鋤頭，鐵鍬開挖著被堵塞的護城河。
　　“怎麽沒人看守呢？”王遵之有些疑惑地問道。
　　程小魚笑子笑：“有什麽可看守的？戰爭已經結束了。這些人幹活，我們大明都是發工錢的，又不是白幹。”
　　“還給錢？不是勞役嗎？”
　　“王村正，看來妳對我們大明的政策還是很不熟悉啊！”程小魚笑了起來：“在大明，可沒有勞役這麽壹說的，不管朝廷要幹什麽事兒，需要多少人手，這都是要付錢的。壹般來說，都是由壹些商人們從朝廷手中承包某壹件事情，朝廷付錢給他們，然後他們再去找人手來做這壹件事情。這辦法很不錯的，事情幹得又快又好，沒有人願意偷懶耍滑的，工期越長，賺我錢就越少。”
　　“那這些雷霆軍軍官是怎麽壹回事？”王遵之又問道。
　　“這啊，壹看就是那些商人的手筆了，他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怎麽找人啊？也要有人信他們啊！肯定是他們找到了軍方，軍方為他們提供了壹些軍官，這些人都是雍都的老人嘛，招壹些人起來幹活兒自然是沒有什麽問題的。而且他們也更能讓本地人信任是不是？這樣是最省事的。”程小魚顯得對這些事情很熟絡，主要是同樣的事情，當初在虎牢，丹陽，興元等地都幹過，而他，當時就是參與者之壹。
　　“朝廷就不怕這些軍官趁機糾眾起事？”王遵之有些震驚。
　　“有什麽可怕的？這城內城外，這麽多駐軍？妳說能出什麽事？誰也不是傻瓜，明擺著沒前途的事情會有人去做？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幹事落個好映象，還能多賺壹點錢。再說了，這些雷霆軍軍官們現在還處於關押期，他們對自己的前途還不明所以呢，多做壹點事，留下壹點好映象，將來不定就能落到什麽好處妳說是不是？”程小魚解釋道。
　　聽著程小魚的話，王遵之卻是有些迷茫了，這跟他以往的觀念完全不壹樣啊，朝廷征發百姓做事，居然還付錢？這無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想不明白吧？”程小魚得意洋洋地道：“當初我也不明白，後來我的壹位長官跟我說過這裏頭的道道，他是壹個老明人。他說讓老百姓有錢賺，老百姓便會有激情，賺了錢才會有飯吃，有飯吃才會心裏安穩，安穩了自然就不會鬧事。這是讓壹個地方平靜下來的百試不爽的法子，而且老百姓賺了這些錢總是要花的啊，他們要買東西，那這些錢便又會流回到商人的腰包裏，商人吶，又需要給朝廷繳稅，朝廷這麽辦啊，讓錢在外頭賺了壹圈，其中壹部分還是回到了國庫裏，卻又將事情辦得圓圓滿滿的。”
　　“還真是這個道道！”王遵之點頭，雖然有些不太懂，但總是覺得是這個理兒。
　　“在大明流傳著壹句話，讓錢流動起來，這玩意兒才有用，不然，擦屁股都嫌硬吶！”程小魚哈哈大笑著道。這話當然現在也只適用於大明，必竟也只有大明，紙幣才是流通的錢幣。
　　壹行人踏進城內，城門處倒有幾個明軍士兵在看守著，程小魚雖然穿著明軍制服，卻仍然老老實實的掏了自己的腰牌遞給了他們，然後指點著王遵之他們說了壹些什麽，壹行人便毫無阻礙地進到了雍都城內。
　　與城外壹樣，城內，也是壹模壹樣的熱火朝天的景象。靠近城墻這壹段的房屋，在戰火中都幾乎被摧毀了，現在也正在清理之中。偶爾能見到幾幢完好無損的房屋，現在都變成了壹個個的商鋪，裏頭商品不算多，基本上都是以吃得和家庭日用為主。
　　跟著大明的軍隊四處征戰的商人們，也早就弄清楚了壹場大戰之後，老百姓們最需要的都是什麽。
　　很顯然，那些商鋪的生意都很不錯，裏頭擠滿了人。正如程小魚說得那般無二，老百姓掙了錢，第壹件事便是來買日常生活所需要的壹切東西，這些工錢在兜裏恐怕還沒有揣熱乎便變成了各種各樣的日用品以及糧食。
　　“現在雍都城還沒有人來收他們的稅呢，這些商人可賺飽了。”王遵之有些遺憾。
　　“想討稅？”程小魚哧笑了壹聲，“借他們壹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這些商人啊，現在都是以壹個月為期向朝廷的稅司部門自己去申報壹個月的銷售額，然後呢根據這些向朝廷繳稅，膽敢逃稅的話，罰得妳傾家蕩產，而且妳以後也休想再在這壹行裏混了。”
　　“自己申報？那豈不是可以弄虛作假？我賣了壹千兩，硬說自己只賣了壹百兩，誰知道？”王遵之不服氣地道。
　　“像妳壹樣想的人，現在都正後悔著呢！”程小魚冷笑：“從源頭之上控制，妳進了貨，有帳本吧，妳向那作坊進了貨，對方也有帳本吧？咱們大明的稅務司狠著呢，查賬那叫壹個厲害，咱們虎牢當初有些人這麽幹過，現在啊，都去礦山挖礦去了。所以咱大明的商人都老實著呢，誰願意為這點錢搭進自己壹輩子去？”
　　王遵之默默的聽著，半晌才道：“果然與我們大秦是不壹樣的。”
　　“當然不壹樣。”程小魚呵呵地笑著，“所以現在大秦都成大明的了。”
　　“對了程兄弟，妳是壹個軍人，也沒有做過生意，怎麽對這些事這麽清楚呢？”王遵之有些好奇地問道。
　　程小魚嘆了壹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腿，“馬將軍說要請大師給我打壹副假腿，讓我還能上馬作戰，但我自己可不敢抱這樣的想頭，當不成兵了，少了壹條腿，做農活也自然是不成的，我便想著以後做生意吧，所以在養傷的那段時間，不就成天都在打聽這些事兒嗎？左右雙聯城那邊的商人多，這些事情很容易打聽出來的。以後啊，我還要養壹個女人和壹個娃呢！答應劉奎的事情，咱得做好，不說讓她們享什麽富貴，怎麽的也要讓他們衣食無缺吧？所以啊，咱得想路子掙錢。”
　　“妳可真是壹個重信守義的好漢子。”王遵之佩服地看著他，“其實要是妳不認這事，也沒有人會說妳什麽。”
　　程小魚勃然變色：“我雖然沒有讀過什麽書，但做人還是懂壹些的，劉奎當時可以殺了我的，但他卻饒了我壹命，臨死的時候他跟我說了這些，我也親口答應了，答應了的事情，自然就要做到。如果我戰死在沙場上那也罷了，既然活著，那自然便要把事情做好。”
　　“說得好，程兄弟，妳這個兄弟我交定了。”王遵之拍著程小魚的肩膀，道：“兄弟，城內居，大不易，那劉奎家的就算還活著，孤兒寡母在城中也肯定艱難，不若兄弟妳勸他們到我們黃泥山村來，有我照應著，兄弟妳以後也會少些牽掛。”
　　“再說吧，先找到人，認個門，以後的事情慢慢再說。”程小魚道：“對了，三元裏怎麽走啊？”
　　“我帶妳去！”王遵之沖著隨行的那壹些人說了幾句，讓他們先行離開，自己卻帶著程小魚走上了另壹條大街。“離這裏還挺遠的。劉奎以前級別不低，能統帶上千騎兵單獨作戰，可不是我這樣的小雜魚能比的。他們住得三元裏，也算是雍都城內壹個比較富裕的街區了。只不過後來大戰壹起，大家都壹個樣了，除非是真正的那些大富大貴的人才會有壹些特權。”
　　“這可真是麻煩王村正了，耽擱了妳的正事。”程小魚有些不好意思。
　　“這算什麽？小事壹樁，都說不上嘴！”王遵之笑道。